越过参差不齐的檐角,高低起伏的屋顶就是山下屋舍连绵起伏的太和城,再不远处可以看到泛着涟漪的洱海。因为刚下过雨,四处雾气蒸腾,太和城如云中仙境。这一缕小小的缝隙就是整个太和城天地间的缩影,而今都在他的脚下。
现在的他,每每走到这里,看着山下的城郭,总会不自觉地揣摩,当年“那个人”站在此处看着眼前的一切是何种感觉。就像当年流亡的他,总会揣摩坐在王座上“那个人”在想什么一样。
许多年前他还小时,曾经非常想知道站在苍山上最高的地方,到底是何种感受,到底是什么样的欲望和癫狂会毁了他的亲人和家乡。他也曾发誓,今生无论如何也要夺走属于“那个人”的一切,就像当年他被夺走了一切一样。如今他成功了,却找不到任何喜悦和快感,只有一丝淡淡的空虚,以及无人能懂的痛楚。
“你想家吗?”屠灭就站在施仁诺身后,明白他说的“想家”是什么意思。“属下离家时还很年幼,属下自小跟着主人,在这世上主人就是属下的亲人,主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属下的家。但是属下恨,恨他们太狠太残忍。”
屠灭小他五岁,小伙子刚到他身边时还是个小豆丁,那时他还不叫屠灭。屠灭自小跟随他,与父母接触的时间反而不多。那一年他们逃出来时,小豆丁又黑又瘦,顶着颗硕大的脑袋,眼睛又大又亮。
寨子里火光冲天,杀声、哭声和惨叫声沸反盈天,面对这一切他并未害怕也未哭泣,只是紧咬牙关,涨红了脸,眼中喷出喷出熊熊怒火,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可以死死地拖住十岁的他,不让他冲向火场。他在暗处歇斯底里地怒吼,声泪俱下,而屠灭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嚎啕大哭,眼中默默地流下两行眼泪。那天以后,他消沉了很久,情绪起伏很大,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心灰意冷,而屠灭变得少言寡语,无论他怎样,都默默地陪伴着他。他也曾十分怀疑,若无屠灭的照顾和陪伴,他是否可以走到今天。
十岁以后,他曾以为今生今世他的天地中只会存在仇恨和悲哀,他再也不会知道欢喜是什么滋味,直到她的出现,她像春日里的一丝暖阳突破了他内心的坚壁,照亮了坚壁内的黑暗,温暖了长久不见天日的阴冷。
只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车辙,是两个永不能触碰的正反面,是那每日相互追逐却永远不会相遇的太阳和月亮。而这一切的命中注定早在他十岁那年,她的外公带领军队血洗了他的部落,南诏军队的铁蹄踏平了他的村寨,母亲抱着父亲的尸首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写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