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司副使办事房里,谢慕行与蛟二将舒兰一案的疑点一一列出,厘清思路,又整理完这些日子里的一众笔录和资料,已过了子时了。
本还算晴朗的夜空之中,不知何时已密布了乌云,看来后半夜里免不了一场大雪。
蛟二披上大氅,迈出门去,却并不急着走,而是抱臂立在廊下,抬头看檐上积雪,眉头轻蹙,心里也似这夜空般,疑云密布。
龙兴越洋覆灭的谜团还未揭开,如今却又被牵扯进了新的案子。
蛟二心下烦躁,手上不自觉地摩挲起那枚阿乔预支了工钱给她买的,碧绿的玉扳指。她脸上还算得平静,可脑中已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每一片雪片,都是一个谜,而她孤身立在雪中,前路一片迷茫。
海浪,鬼船,漩涡,孤岛……
婴尸,兵器,香囊,襁褓……
胡府,大火,枯井,足迹……
暖泉,盗婴,箭矢,烙印……
越来越多的线索,每一丝每一缕,都纠缠不清,待她试图厘清之时,却又全都指向未知。而自她到了玉京,遇到的这些古怪事,看似孤立,却桩桩件件都有着丝缕的联系,引得她逐步深入。
夜寒,也静。
将雪而未雪的景致,正如船行海上,风暴降临前的平静。蛟二预感到接下来的风暴,又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伺服着,以一个个小小线索为饵,一步步诱她深入,如同猎鹿。
蛟二摩挲扳指的动作停了下来,手紧握成拳,用力得指节也泛了白。
这仿若猎物的感觉,让她不安也不悦。她深吸了一口气,又不自觉从鼻息间轻嗤一声,冷笑起来。
那深处是真相吗?蛟二还看不清,不安之感越是强烈,她胸中的愤怒便越是蓬勃。
她定要走到那深处去看看,若那里是被掩饰的真相,她便将它掘出来放在天光下好好晒晒,若那里是陷阱,是阴谋,她便将它撕成碎片,扬在空中。
“皎儿,”谢慕行轻唤蛟二,话音轻松,隐约带着笑意,“走吧。”
蛟二回过神来,转身看他。
堂内炉火,烛火相映,映出一片暖光,也将谢慕行苍白脸色映得红润。他归纳好了所有文牍和物证,才一边往身上披大氅,一边往门外走。
“副使大人,”蛟二下意识地开口,“走吧。”
谢慕行听到这声称呼,不禁挑眉苦笑。他两手背起在大氅之下,跨出门来走到廊下,微微歪着脑袋,垂眸看着蛟二,调侃般对她说:
“怎么,在下一日的公务都处理完了,李副手的,要出了巡检司大门,才算完吗?”
“嗯?”蛟二心中疑云密布,刚从沉思中回神,并未听出谢慕行的话里有话。
而舒兰失踪和傅家新坟遭掘两桩案子的线索,如今姑且算是整理了个清楚明白。有了明确的的查案方向,谢慕行松了一口气,见蛟二不解风情也并不怨恼,只是轻叹一声,转身迈进了庭中:
“唤我路卿。”
蛟二听了这句,这才明白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怔愣了一霎,又摇摇头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人竟将称呼看得这般要紧。
蛟二迈开步子跟上,走到他身侧,故意拱手道:
“遵命,副使大人。”
“你……”谢慕行侧目,看到蛟二脸上一抹戏谑浅笑,便也不争了,“好好好,李兄爱唤什么,便唤什么吧……”
“副使大人!”
谢慕行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声匆促的禀报,并着一阵急促脚步,自二人前往的巡检司大门处响起。
“副使大人!”禀报之人是他派去蹲守傅家新坟的年轻巡检,王九,此时奔到近处,才看到他衣衫算不得干净,沾了不少泥沙草叶,发髻也有些散乱,似是经历了一场打斗。
“是坟地那边有了动静?”谢慕行脸上笑意尽失,眉目间,话语里,全是严肃和紧迫。
“是,”王九气未喘匀,朝谢慕行拱手一礼,回禀道:“那盗墓贼果然回来了,还将棺材里的尸首也带了回来!”
谢慕行眸光一凛,沉声问:
“在哪?”
“现在贼人被林副手押着进了牢房,尸首被送到了殓房,由仵作看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