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副手,你还没看出来吗?”王九嘴角还沾着桃酥的渣子,眼睛却有些兴奋起来,“咱们副使大人也许不信传言,但李副手却不一定不信,而副使大人最信李副手!今日的任务,我听闻是李副手提议的……”
王九话没说完,怀中纸包里剩下的几块桃酥就被林越一把抢了去。
“你这小子,越说越没个边际了!当值的时候不专注任务,倒议论起长官来。看来是时候给你们这群小子再这紧紧规矩了!”
林越虽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怒意。这怒意,一部分是对年轻巡检规矩松懈的斥责,还有一部分,却是因为王九提到的那位李副手。
谢副使对这新来的李副手的重视和信任,昭彰如檐上雪,他林越长了眼睛,自然是不需要王九这迟钝的毛头小子提醒。
李副手虽身手不凡,脑力也好,可却十分倨傲。在玉县调查盗婴案那几日,林越与他接触不多,却也觉出他对长官谢副使不以为然,哪里像个当差做事的。
且他挂职多日,直到前两日才正式就任,这一来,就一副孤狼做派,拒不与林越同出任务;而谢副使对他的态度更是让林越不忿,明明一个是长官,一个是副手,却好像颠倒了一样。
巡检司里猜测纷纷,有说李副手的出身高,有说谢副使看上了李副手家妹子,讨好这位未来的大舅哥……
这种种猜测议论,不仅乱了巡检司风气,更是将谢副使这位林越与之出生入死多年,十分尊敬崇拜的长官,说成了个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
林越不愿再想,只是厉声斥道:“巡检职责是什么?”
“奉令唯谨,不疑不怨……”
王九讪讪,越说声音越小,手里还剩半块桃酥,也不知该不该往嘴里送。
好在林越帮他做了决定:
“知道了就闭上你的嘴,赶快吃了,专心盯梢。”
王九得令,也顾不上噎不噎了,一把将那剩下的半块桃酥塞到嘴里,拍了拍衣襟上落的渣,正襟危坐起来。
嘴里嚼着酥脆的桃酥,王九便有些分不清耳边的声音是风还是树叶,可身旁的林越却突然紧张起来,倚靠在树干上的背倏地直起,神色严肃,看向新坟方向的双眼瞪大,用急促的气声对王九说:
“来了!”
王九一惊,忘了咀嚼,这才听清了那分不清是风还是树叶的窸窣声响,原来是脚踏进雪里踩出的吱嘎声。他忙转头去看,夜色下的黑暗树林里,赫然出现了一个佝偻着缓缓移动的黑影。
黑影的轮廓仿佛被身后的黑暗溶解了一般,叫人看不分明,只隐约看得到两条腿拖沓着缓慢的步子,而佝偻的上半身却有些过于魁梧,仿佛人的双腿上生了熊的躯干,两只手臂似是无力地耷拉在身侧;而这躯干之上又生了两个头,一个低垂着,一个则搁在一边肩头,随着黑影的步伐摇晃着,看起来实在是诡异非常。
“这,这是什么怪物?”
王九惊诧,他忙咽了嘴里的桃酥,抬手用袖子将嘴胡乱一擦,背脊上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嘘!”林越示意他噤声,又以手势指挥他做好准备,双眼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黑影。
王九看了林越手势,十分迅速利落地调整了姿势,单膝跪地,身子似虎豹般前倾,一手撑地,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之上,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如箭离弦,冲向那黑影。
黑影步伐缓慢,每行四五步,便要歇息片刻。如此过了很久,才终于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到了凄冷的月光下。
这下子借着月光的照耀,林越才将这黑影看得清楚了些:这看起来像熊又像人的古怪黑影,原来是一个人身上背了另一个人,而那被背着的人,身上衣服用了极挺阔的布料,这才显得十分魁梧。
十七八岁的年轻巡检王九,目力显然比林越更好。在这起了薄雾的坟地里,凭借着渐渐被云翳遮蔽而暗下去的月光,看清了那古怪衣服的形制——
“殓服?”王九低声惊呼,“这人背的,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