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这臭鸟,仗势欺人!”
“啾啾啾!!”
一人一鸟在庭中廊下一众丫鬟小厮诧异的目光中,你追我赶,叽叽喳喳地朝前院跑去。
好不容易甩开那怒火中烧的鸟儿,阿乔头顶着被鸟喙叨得凌乱的头发,满脸怨愤地从侧边的门廊绕进了听翠堂里。
卯时刚过,明月早已端坐堂中,一手持着一本厚厚账簿,一手放在一只白玉算盘上,看到疑惑处,便低头拨动算珠,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阿乔心里有气,步子也重,踏进安静的听翠堂里,即刻就引得明月和她身边磨墨的春环侧目。
“哟,这是怎么了?”明月见她满头乱发,面上贴的羊角胡也掉了一撇,还一脸的不服气,样子有些滑稽,没忍住话里带了笑意,“大清早的,谁惹我们小神医不开心?”
“明月姐姐,”阿乔毕竟年幼,还是小孩心性,那边与赤鲤妈妈的灵鸟斗了一番未占上风,这边见了温柔如江衣妈妈的明月,立刻委屈起来,眼里霎时蓄起了些微泪光,“刚才,我收到家里的来信了……”
明月见她要哭,忙放下了手里的账册,抬手招呼阿乔过来。
“家里来信不是好事么,怎么还哭起来了。”
阿乔挪着步子蹭到明月面前,由她牵起了手,又去擦她脸上落的灰,抬起头满眼关切地看她。
“妈妈说,要带我回去……”
说到这,小神医眼里的泪已蓄满了,吧嗒一下子,豆大一颗泪珠砸在明月手背,羊角胡下的嘴唇下撇着,透出十足十的委屈。
明月见她这样,反而笑了,轻轻拍拍她的脸,转头吩咐春环挪来一张矮凳。
“我当是什么大事,”明月轻推了推阿乔,让她背对着她坐在矮凳上,轻轻解开了她已凌乱不堪,还夹了几片粉红绒羽的发髻,以指作梳,替她梳起头来,“小神医出来了这么久,妈妈有些忧心想念是自然的,如今已近年关,跟妈妈回去过年,来年让你二姐姐去接了你过来,也是一样。”
“若是别的妈妈倒好说,”阿乔嘟囔起来,“赤鲤妈妈来抓我,回去免不了一顿罚……”
想当初,她下山历练,所有妈妈都同意,只有赤鲤反对,非说她还未习得半分武艺,也不会任何攻击术法,还需加急训练个半年,至少等会了喷火,引雷,爆破,才能放心让她下山。
可她是谁,挽月山寨出了名的鬼灵精,若是乖乖听话就有鬼了;更何况,赤鲤妈妈教的那些武艺术法,没一个是不折磨人的。她自小修习,都十几年了也没学会,怎么可能半年就出师?想来赤鲤妈妈是不愿放她下山玩耍,故意编的这么个借口罢了。
于是第二天,阿乔拿了江衣给的五十两银子,趁着天还未亮,偷偷摸摸下了山,这才有了后面与蛟二的相识。
本想着下了山了,她鞭长莫及,总管不了她了,谁能想到,她竟还下山追来了!
越想越愁,阿乔眉头拧得更紧,嘴唇撅得更高了。
“别的妈妈?”明月有些疑惑的发问将她思绪叫了回来。
“嗯,我们门派,管师父都叫妈妈。”阿乔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答得无力,“别的门派都是师父少徒弟多,我们相反,九个师父逮着三五个弟子狠命教习,日日功课压身,比在侍卫营给人看病治伤累得多……反正,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啊,”明月仔细地将阿乔一头黑发里夹的草叶,绒羽挑了干净,又轻轻将她头发拢起,握在掌中,接了春环递来的发带和簪子,小心地在她头顶束成一个高髻,“那我与妈妈说说,让她留你在明月庄,与我们过年。”
“真哒!”阿乔惊喜地转过脸来,方才还满面愁云,此刻已眉开眼笑。
“嗯。”明月笑着揉她头发,轻轻点头。
而得了这肯定回应的阿乔,已开心地蹦起来,拉着明月的手跳了几跳,“明月姐姐你真好!”
“好好好,”明月笑得无奈,又故意语带嗔怪地说,“时候不早了,你这医师还不快去坐班?”
“哈哈,这就去!”阿乔吐了吐舌头,转身蹦跳着走了。
看着阿乔欢快远去的背影,明月脸上的笑却缓缓垮了下来,疏淡眉目之间,拧起一个担忧的结。
春环心细,忙轻声发问:“奶奶这是想到什么了?”
想到什么了?想到自己脖颈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还有小神医身上那渐渐变弱的仙灵之气。若是阿乔真的被带回宗门,想来才真是对她有益。
“没什么。”明月垂下眼眸淡淡回应,端正了身子,拾起了方才搁下的账册,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冬日里顶风戴雪地赶路,衣物千万不可单薄。明月想着,开口对春环说:
“春环,你去给阿乔小姐订几套冬衣,防风的斗篷披风,内里要选上好的裘皮。”
“是。”春环有些疑惑,却也柔柔顺顺地应了下来。
阿乔宗门好像位于黔蜀交界的山中,明月又想,来回玉京一趟少说月余,她若回去,他日再来,定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那春夏的衣裳也得备些。
“还有,”明月一手抚上白玉的算珠,又说,“春夏的衣衫也定几身,选最入时的,颜色要鲜嫩的,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