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连晴两日,见了明媚的日头自天边升起,映得满庭满园的积雪熠熠生辉,阿乔的胃口似乎也比前几日阴霾时候好了许多,就着厨房刚磨的,浸泡了茉莉的鲜豆浆,一连吃了三块甜豆糕,两牙水糖馅儿糍粑,连去侍卫营点卯的时间都耽搁了,才打着饱嗝急匆匆往外走。
阿乔在明月庄里与蛟二共宿在夙栖阁里。
本来此处是专为长住的贵客留的客房,本只有正厅左厢一张床榻,如今增了一张置于右厢,又置办了妆台,衣架,箱奁,屏风等等一数家私,就成了一左一右两间卧房,共用一个厅堂。
若是给别人这样安排,恐觉不便,可蛟二与阿乔都乐得如此。
阿乔呢,是巴不得时时刻刻和她的二姐姐待在一处的,只是如今二人都有了差事,早起作别,要到傍晚才能再见,于是每天的常事趣事烦心事,就都要攒到夜里睡前,躺在榻上,隔着一道前厅,叽叽喳喳说与二姐姐听。
而蛟二呢,虽总是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一边听,一边寻找合适的节骨眼儿提醒她,时候不早,若再不睡,就要将她扔出门去;可等右边那厢真闭了嘴,传来了轻轻的呼噜声,她又会回味阿乔遇着的那些趣事,在寂静夜色里忍俊不禁。
昨日二姐姐去巡检司就职,正式做了那瘦竹竿谢慕行的副手,才第一天上任,就被公务拖着,直到深夜才归。这般披星戴月,阿乔自是心中不悦,睡前拉着蛟二一同泡脚,趁机在她耳边说了好多那瘦竹竿的坏话,可蛟二却一直蹙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似听进去了。
而今日一早,阿乔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继续与蛟二诋毁那瘦竹竿子,却不想一睁眼,就看到蛟二换了一身黛色的巡检制服在扎头发,见她醒了,只是回头笑笑道了句早安,便迈着大步往外走了。
虽二人并非同床共枕,可若是对着二姐姐枕头的方向说,也能算的是枕头风吧。阿乔一边想着,一边抖开了斗篷的兜帽盖在头上,一抬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清秀的眉微微皱,水灵清透的杏眼里也透出一丝坚毅来。
无碍,来日方长,枕边风多吹几日,不信二姐姐不厌弃那瘦竹竿。
日光映雪,雪莹如玉,明月庄的丫鬟奴仆们也来来往往,开始了一日的忙碌。阿乔踏在回廊上的步子轻盈活泼,一双眼方才还低垂着若有所思,这一会,见了几处庭院美景,就滴溜溜转着,左右顾盼起来。
“啾——”
一声高亢鹊鸣忽地响起在头顶,阿乔先是一惊,但脸上马上显出惊喜来。
“这叫声是,”她扬起一张笑脸朝空中看去,只见一只奇异的红羽鹊在她头顶盘旋一圈,稳稳落在了离她最近的那株梅树上,“金焰!”
被她唤作金焰的红羽鹊歪了歪小脑袋,一双金色眸子似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啁啾两声作了回应,便扑扇了几下翅膀,偏过头去悠悠哉哉地整理起了羽毛。
阿乔惊喜万分,蹦跳着来到树下,在庭中忙碌的丫鬟惊异的目光中,对着鸟儿说起了话:
“你终于来了!”说着,她左右将红羽鹊看了个遍,也没看到竹管或者字条,不禁发问,“咦,赤鲤妈妈没让你给我带信吗?”
那金焰鸟也不做声,只瞄了阿乔一眼,扑几下羽翼,跳起来去啄她脸上的假胡须。
“哎哟,”阿乔身子后倒,抬手护住刚刚才贴好,还不甚稳当的羊角胡,一脸嗔怪地对金焰说:
“我是阿乔,”重音落在了是上,“这假胡子是为了藏匿身份才让贴的,这叫乔装,懂吗?”
金焰闻言,又左右侧头看了看阿乔,这才终于信服。它啾一声啼得喜悦,转头从密实的飞羽之下叼出了一根晶莹玲珑的羽管。
“嘿嘿,你这老鸟,还挺谨慎嘛。”
阿乔笑得狡黠,伸手接过了那枚羽管。羽管虽小,却恰恰能盛一句言语的字条。阿乔用指甲掐开羽管一头,拈着它朝手心一抖,果真掉出小小一卷,轻薄似蝉翼的信笺。他将那信笺,轻轻展开,上面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
“吾即刻出发,尔备好行囊随吾回山。——赤鲤。”
读完这句话,阿乔脸上喜气盈盈的笑容霎时垮了下来,她惊异的抬头看向金焰,满眼的不解:
“什么?赤鲤妈妈要带我回去?”
金焰停下了整理羽毛的动作,偏头看着阿乔,发出轻轻一声啾鸣,表达了肯定,并带着一丝疑惑,疑惑她怎么会问出这早有确定答案的问题。
阿乔不满地瞪金焰一眼,噘着嘴抱怨起来:
“早知如此,发信时就该给信鸽指路到兰时殿内,只让江衣妈妈看见,不让赤鲤妈妈知道……”
“啾啾——”金焰的叫声有些无奈。
“什么?是江衣妈妈给赤鲤妈妈看的?”
“嘎。”
“啊,完蛋了……”阿乔丧气地垂下头,“赤鲤妈妈的脾气,来抓了我回去,肯定又要
“啾啾啾……”金焰又歪着脑袋叫了几声,语气十分诚恳
“别说什么她是担心我,”阿乔气鼓鼓,想到自己从小修习法术,稍有懈怠,就被赤鲤揪着后领子拎到长赢殿里面壁,若不是江衣妈妈常来救她,她童年的一多半时日只怕要对着那面墙过了,“有她这么关怀晚辈的吗!”
“啾——!”这一声,金焰叫得尖锐刺耳,还扑腾了几下翅膀,似是怒火中烧。
“看看,看看!”阿乔吓得后退半步,抬手指着金焰嗔道,“还说她不凶呢,物似主人形!”
受了这般指摘的金焰鸟一时间气得炸了毛,扑扇了翅膀就腾起到半空,两只爪子直奔阿乔而去,一把就掀了她头上的兜帽,尖利的喙也气急败坏地去叨阿乔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