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吧,叶拂特意熬的。”
夜沉心沉了下去,“小九,你今日心情不错,可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九燚眉梢眼角都是春色,“自然。我听闻曦儿快过诞辰了?”
夜沉脸色沉下来。
看来瞒不住了。
他这腹中孩子两个多月了。
再过不久,肚子要起来了。
他干脆道,“不是,曦儿生辰过去许久了。”
日期上,就算九燚知道曦儿诞辰,可妇人十月怀胎,九燚也不会以为曦儿是自己的孩子。
“反而是我有些话想问你,小九,你有没有瞒着我的。”
九燚原本笑着,闻言笑容消失了。
“轻尘你什么意思?”
夜沉淡淡道,“不用瞒着我了,咸宁他私下做的。”
九燚咬牙,脸颊肉都鼓起来,片刻后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轻尘,我们在说曦儿。”
夜沉想,如果九燚跟他实话实说,那他也不介意实话实说。
各自都有秘密,这样的日子也不能一直过下去。
“小九,你知道了吧。”
夜沉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轻轻转动碗,药汁流转。
九燚闻言一喜,眉间舒展,他以为夜沉要告诉他了,便有些羞涩,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夜沉却把碗直接摔在地上,“可这药不是我需要的药。”
九燚脸色一白。
这是他特意让叶拂熬的安胎药。
他怕夜沉心绪不宁,胎不稳。
可夜沉说什么?
他说不要这碗药?
所以他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九燚直接站起身。
门外有宫人听见声音,进来打扫碎片。
等宫人退出去了,九燚依旧盯着夜沉。
夜沉站起身,拉着九燚的一只手落在自己肚子上,眉眼含笑。
可九燚看不出温情。
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让他觉得格外冷。
“小九,我问你,咸宁当初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九燚向后退,可夜沉的手拉着他,力气很大。
而他掌下,隔着薄薄衣衫,能感觉到夜沉温热的体温。
他犹豫着,忽然豁出去一般,直接抱住夜沉的腰,做出凶狠的样子,企图吓住夜沉。
“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告诉我,曦儿究竟是谁的孩子。”
九燚仿佛在暴怒。
可夜沉看得出,九燚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色厉内荏的模仿狮子。
夜沉摸上九燚的脸,“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他意有所指,让九燚心甘情愿吐出秘密。
那个,他已经猜到的秘密。
何必非要苦着自己?
只要他说出来,那自己就原谅他之前做的一切。
可九燚不愿说。
他依旧凶狠的问,“曦儿是你跟谁生的?”
他期望夜沉给他答案。
也期望夜沉心虚。
哪怕不回答他,可别再问了。
夜沉见九燚脸色难看,额头青筋暴跳,知道问不出来了。
他有些失望,随即只轻飘飘说了一句。
“我离宫后,见了咸宁一面,因为太过欣喜,那一夜……就有了曦儿。”
九燚不可置信看着夜沉。
他后退两步,脸色苍白,眼中都是泪。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可卧房东西本就不多。
九燚呼吸粗重,气的。
他把东西都砸完了,这才对夜沉道,“所以你想?”
夜沉有些惋惜,“熬一碗药吧。”
九燚脸色黑了,他直接摔门而出。
夜沉透过窗户,看到九燚骑马离开,突然有些茫然。
他把人给气走了。
叶拂匆匆忙忙过来,“我的祖宗,您和陛下怎么了?”
夜沉道,“刚才的药不小心摔了,去再熬一碗,剂量要重。”
叶拂一愣,“啊?”
随即才反应过来,想明白了,便猜测夜沉和九燚因为孩子而吵架了。
多半是夜沉不想留孩子。
他有些无奈,就下午九燚那高兴的样子,他怎么瞒得住?
叶拂刚要走,夜沉却叫住他,“照顾好曦儿。”
叶拂没料到夜沉这么说,下意识道,“什么?”
夜沉道,“你让金吾卫护着,带曦儿回去吧,曦儿你先替我养几天。对外便说他是我的弟子,没人会动他。”
叶拂思考片刻,眸色深了几分,“好,我熬好药就带曦儿走。”
他开的药,便是落胎也不至于太伤身。
夜沉没催他。
两个时辰后,叶拂把熬好的药端进来,“师弟,三思。”
夜沉态度很好,甚至微笑,“师兄,小九都说了,是我误会了你,抱歉。”
叶拂眼睛瞪大,但他也担心夜沉诈他。
不管真假,叶拂都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一句不说。
“师弟,你和陛下别闹太过,大邺还需要你们。”
夜沉含笑点头,“我晓得,去吧,曦儿拜托师兄了。”
叶拂犹豫一下,回了耳房。
片刻后,他抱着包裹严实的小晨曦上了马车。
数十名金吾卫护着。
唯一的道路被左相和同王拦着。
可左相和同王见此并没有阻拦。
小晨曦活着,意味着,哪怕夜沉死在这里,他们也有说法。
夜沉把门窗大开,等着。
九燚回来的时候,看到夜沉和他身前那一碗黑漆漆的药。
他不知道叶拂已经带着小晨曦走了。
金吾卫还没来得及汇报。
“我刚才让叶拂给我熬的药。”
夜沉端着药,对九燚笑,“一起喝么?”
九燚跑了两个时辰的马,已经消下去的气又被挑起来了。
夜沉有身子,他不能动夜沉。
“这是什么药?”
九燚声音嘶哑。
夜沉语气平淡,“自然是落胎药。”
九燚只觉得自己脑中都是喧嚣,耳朵嗡鸣。
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他缓过来,就看到夜沉将药一口喝完,登时眼前花了一下,喉头腥甜。
九燚扭头出了门,把门关的严实。
他终于忍不住,半跪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血。
那血是黑色的。
没有国师庇护,他的帝王位坐不稳,反噬来势汹汹。
或许很快,他就要死了。
九燚擦去自己唇角的血。
他的帝位是在兵乱中得到的。
如今反正快死了,那不如死在兵乱中,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命数。
他让所有金吾卫撤离了院子。
而后披甲。
骑在马上,九燚最后看了看还亮着灯火的院子,毅然决然驾着马朝守在谷口的兵士冲去。
村子是瓶口形状。
出村的路一侧是斜向上的峭壁陡山,一侧是断刃悬崖。
窄窄的路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
谷口又狭窄难走。
除非从山上走。
可显然不可能。
山太高了,又陡峭。
夜沉出门到院子里,如今只剩他一人。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曾经的样子。
可曦儿不在了。
他肚子里又多了一块肉。
夜沉坐在院子里观星。
帝星闪烁不明,暗淡如同陨落。
夜沉才不慌不忙离开院子,走到悬崖边。
这一刻,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