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是在悬崖下找到九燚的。
夜深人静,九燚冲在前面,坠下悬崖,生死不知。
夜沉带着重伤的九燚疾行了半夜,入了深山。
最终,夜沉在一处水潭边停下,在天色将明中给九燚换衣服,伤口上药。
这周围草药很多。
顺便生个火堆,又把身上的水壶用露水装满,给九燚备着,防止他醒来口渴。
如今的环境,失血只能多喝水。
九燚醒来的时候,先听到的是纷杂的鸟鸣声,以及噼啪的树枝燃烧声。
因为是深山的清晨,周围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可这一切如此陌生。
九燚很疑惑,人死后的世界原来这么美好么?
不远处的水潭边还有颜色鲜艳的鸟儿在喝水。
周围都是鲜艳欲滴的翠绿植物。
九燚只记得自己在冲杀中,因为反噬头昏,而后挨了两刀,最后坠崖。
原来人死后还会有记忆。
他听说死后可以去心爱之人身边守着。
于是一动,结果伤口的痛才蔓延开。
九燚疑惑,怎么死后还会痛?
他又感觉到嗓子干渴,手一动摸到一个水壶,里面是清澈的水。
他下意识喝了几口,甘甜可口。
不对。
眼前的一切都不太对。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九燚才终于意识到,或许他没死。
可这里又是哪里?
悬崖之下?
他被人救了?
还是敌人?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九燚想挣扎,心里却又想,反正都快死了,挣扎什么?
可他还是不甘心。
那个脚步声更近了,突然快步过来,“乱动什么,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声音很熟悉,九燚抬头去看,竟然是夜沉的脸。
“轻尘……?”
九燚的声音发抖,带着难以言喻的尾音。
夜沉道,“是我,你这条命我救下来的,所以不许乱动瞎折腾。”
九燚便乖乖听话的一动不动,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夜沉,一眨不眨,生怕夜沉突然不见。
夜沉查看了一下九燚,“还好,伤口没有崩开。饿了吧,等着,我给你弄点吃的。”
夜沉把九燚靠在树干上,随后自己拿着在林子里弄到的野兔,用匕首在潭水里剥皮,收拾好以后放在火上烤。
夜沉又坐在旁边的时候,九燚问他,“这是哪里?”
夜沉道,“深山老林啊,怎么,没来过。”
九燚很疑惑,“我怎么会在这里?”
夜沉道,“我带你来的。”
九燚有些惊讶,却眼眶通红。
烤肉时间不算短,夜沉一夜没睡,有些撑不住。
九燚见他困了,道,“要不我来烤,你睡会儿?”
这深山野岭的,只能在这荒郊野外休息了。
夜沉打了个呵欠,确实顶不住了,就靠在树干上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九燚把他叫醒了。
这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雾气也散了很多。
夜沉看着烤的差不多的兔子,跟九燚分着吃了。
因为没调料,夜沉没吃太多,剩下的都逼着九燚吃了。
九燚也不反抗。
夜沉让他做的,他都愿意做。
“走吧,距离没多远了,我们过去。”
距离约一公里那么远,有一座不算好的树屋,破破烂烂,看得出来制作人手艺不好。
九燚有些惊讶。
夜沉却熟门熟路的进去了。
树屋不大,里面铺着一张虎皮。
“这是别人的住处?看起来没什么人住。”
虽然树屋小,里面却也有个小筐,用树枝编的,看起来手艺依旧不怎么好,但是里面装着杂七杂八很多东西。
夜沉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把枝条扫把,把树屋里打扫一下,随即把虎皮拿在外面用棍子敲出灰尘,这才拿回来重新铺好,躺在上面。
九燚看着夜沉这一系列动作,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我的。”
夜沉得意道,“我用了三年时间,造了这个树屋和里面的筐子。”
村子里有人监视夜沉,夜沉知道。
但是他总进山。
一开始老有人跟着他。
后来他把人甩开了。
那些人起初还担心。
后来发现夜沉只是满山跑,也就慢慢放心了。
再后来已经习惯了夜沉不时进山。
夜沉轻功好,不然怎么敢大着肚子在悬崖洞里生孩子。
小晨曦一岁的时候,他就聘了翠娘做奶娘,把小晨曦交给翠娘带,自己时常进山,再从悬崖到这里。
村子里无人不知夜沉记性差,进山容易丢东西。
偏偏丢了什么,村里总有人有借口来给他补上。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
只有夜沉知道,每次他不是把东西弄丢了。
他只是留在这树屋中了。
而本来的计划是,夏末秋初,他带小晨曦来这里隐居。
只是出了点儿差错,如今带来的不是小晨曦,而是小晨曦他爹。
夜沉是真的困了。
九燚也就没有打扰他,只躺下和夜沉一起休息。
九燚伤得不轻,他后背有一条很大的伤口。
手臂和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刀伤。
而且他落下悬崖时候也摔得不轻,鼻青脸肿不说,一条腿也摔断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存了死志,却又不甘心。
此刻便觉得幸好当时自己没真的那么傻。
否则怎么会被夜沉带到这里呢?
这里只有他和夜沉。
真好。
夜沉是被饿醒的。
九燚伤不能乱动。
而今便有些后悔自己没照顾好夜沉。
夜沉清醒了几分,让九燚等着,自己就出去了。
九燚也知道,这样的环境,如果不能尽快恢复,那就很危险,还会给夜沉拖后腿。
夜沉很快回来了。
他怀里抱着几个果子。
“我之前种的树结果子了,能吃。”
就是可惜这里的葡萄藤没结果,不如院子里的好。
九燚看夜沉吃的香甜,拿起一个果子,结果吃了一口,酸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夜沉看笑了,“可能果子没熟透,一会儿我给你找别的吃。”
九燚就把果子放下了。
夜沉吃完几个果子,心满意足。
然后去水潭里给九燚捉了条鱼,拿好几年没用的砂锅给九燚咕嘟了一锅鱼汤。
环境如此静谧,夜沉也很温柔。
九燚竟然难得有些不适应起来。
夜沉一边把鱼刺细细挑出来,一边喂九燚吃鱼。
吃着吃着,九燚眼睛就红了,他忽然抓住夜沉的手,“轻尘,对不起……”
他还记着夜沉刚落了胎,也很虚弱。
“对不起……”
夜沉吓了一跳,“怎么突然道歉?”
九燚视线落在夜沉腹部,随即把人抱在怀里,“对不起……”
夜沉有些无奈,“五年不见,怎么生疏了。”
“你小时候,我也这样照顾你的,怎么如今不适应了。”
九燚哭到哽咽。
他心疼夜沉,更为孩子心痛。
夜沉也没劝他,终归受了五年委屈,哭出来才舒服。
等九燚终于停下了,眼睛都肿了,“轻尘,你别忙了,该我来照顾你的。”
总不能让夜沉坏了身子。
夜沉摸摸九燚的头,“先养伤,等你伤好了再说。”
九燚还想说什么,夜沉竟然低头吻了他。
夜沉离开了,九燚也没回过神。
夜沉这是什么意思?
九燚不敢想。
“好好养,你的腿都断了,养不好就废了,养的好只怕也要成跛子了。”
九燚沉默不语。
他好的时候,夜沉都不喜欢他。
成了跛子……
他却没敢再说什么。
夜沉每天的日常就是休息,照顾九燚。
渐渐的,九燚也习惯了。
即便入秋了,可秋老虎还是肆虐。
夜沉中午总会去水潭洗澡。
他爱干净,也会带着九燚去。
纵然树影婆娑,可阳光明媚,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九燚坐在岸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夜沉入水的背影,他明明刚被夜沉用水擦过,也觉得浑身发热。
夜沉小腹不再平坦,已经有了弧度。
只是不明显。
可如今夜沉上岸穿衣服,侧面却看得分明。
九燚想到那个可能,只觉得头脑发热,嗓子发干。
明明他亲眼看夜沉喝了药。
所以是他的错觉吧?
夜沉走过来,在九燚面前挥手,“在想什么?”
九燚视线下意识落在夜沉小腹,不言不语。
夜沉很大方,他拉着九燚唯一没大伤的手臂,将他手掌按在自己腹部,让他感受微微鼓起的小腹中,那跃动的生命力。
虽然隔着肚皮,九燚可能什么都感受不到。
九燚结结巴巴开口,“是……是我……想的那样?”
夜沉笑道,“嗯,就是你以为的。”
九燚傻了,“可你不是不想要?你当时还喝了……”
夜沉道,“是喝的安胎药,不然我还真不敢这么折腾你。”
当时怕出意外,他特意让叶拂给他熬了一晚重药性的安胎药。
不过叶拂摸不准他的意思,竟然熬了两碗药,一碗安胎,一碗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