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此之少年奇才,却令徐某心生向往啊!”因为邹放未曾明言此人是谁,徐三也明白对方不便直言,虽未曾追问,但在言语中也是极为钦佩。
“天下人事,皆因缘聚,离散天定,分合有数;缘若未至,对面不相识;命中有定,天涯若比邻!”邹放此时的几句话,说得是句句有所指,字字皆深意。
徐三也说不出怎样的原因,竟觉得这位老神医与自己十分投缘,一时间便依着这天下大道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深入探讨起来。
“先生乃世外高人,绝非吾等凡夫俗子,某在先生面前,不敢有所隐瞒。”当不再质疑与提防邹放之后,徐三先是摒退了包括秦虎在内的所有人,只留下邹放之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求医诉求,“说来可能难以相信,在某的记忆之中,只能记得过去一年左右的事情。而在此之前,从哪里而来,做过什么,与何人有过往来,甚至某是否真的姓徐,某的这一身文武技能学自哪里,等等,却是一无所知,无从想起。”
“都总管所得的此症并不少见,称之为‘失忆症’。多半都是由头部受到重击之后所致。”邹放胸有成竹地说道,“失忆症原因不一、症状不一、时间与状况不一,所以它的治疗方法也各不相同。”
“华先生是否能有策相治?”
“医者不妄言,老朽愿意一试!”
于是,一番极为仔细的搭脉听诊之后,邹放又凝视关注徐三的目光、气色,尤其又让他除去头巾,细细观察了一番头部周围的细致之处,然后却是长久地低首沉思了好长一会儿。
“华先生可是有何疑虑?”
“老朽姓华,稍通医道,平时也有恭维之辞谬赞为‘在世华佗’,然我等医者却是大多都不愿成为‘华佗’,都总管可知这是为何?”邹放突然提起了一个看似并不相干的话题。
徐三反应极快,立刻答道:“可是因为华佗为曹操诊断施医,然而却是命丧于曹操之手么?”
邹放点点头道:“医者言而无心,患者听之有意。华佗的人生悲剧除了因为遇到了如曹操这样极度疑心与猜忌的人之后,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治疗的病症在于人的脑部。患者若无对于医者的绝对信任,纵有回天之术,恐也寸步难行!”
徐三哈哈大笑,并道:“华先生多虑了。同样是华佗,当他遇上了关羽,提出刮骨疗毒的治疗方法时,关羽还不是坦然大度地把自己的胳膊全然交给了他吗?徐某不才,不敢妄比关羽,但决然不会是曹操这等无情无义之奸人!”
“但是,依老朽的摸脉诊断,都总管的失忆症乃是脑中淤血聚积,经脉受压,精气不畅,进而让记忆受阻。”邹放缓缓说道,“倘若没有猜错的话,都总管一旦遇上与昔日记忆密切相关的关键人与事时,这头中必然剧痛无比,但又无法记起更多的东西?”
徐三心头大惊,这个邹神医果然不凡,这一点竟是说得极准无比,他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记忆被淤血压迫的证明。”邹放说道,“脑中淤血不同人体他处,若无外力借助,极难化解,甚至更容易转化瘤结,祸害终身。”
“华先生可以对策?”徐三问道。
“医策倒有:需从百会、天柱、前聪三大要穴施六寸金针,风池、神庭、通天三穴施四寸银针,应用我邹氏祖传针法,引淤通窍,短则半个时辰,长则近一个时辰。施针期间,可能会出时暂时失聪、失明等现象。如此诊治之法,就是老朽自己,也是不敢保证都总管敢于一试啊!”
邹放说完后,徐三却是听得多有犹豫:
百会、天柱、前聪、风池、神庭、通天,这六个穴位都是人头部极为重要的大穴要穴,别说这邹神医的来路底细不明,就算是知根知底的本地医生,要徐三准许别人在他这六处要穴上插针针灸,也是一件极为考验决心的事情。
更何况说,在这期间,还有邹放所说的失聪、失明的现象,虽然此时说来,会是暂时的,可谁又能保证,不会成为永久的呢?
徐三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犹豫,直接说道:“华先生坦然相告,的确是推心置腹。某非信不过先生,而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就在我面前:倘若不施针诊治,我既无性命之忧,也不影响眼前身后诸事,唯一就是会逐渐忘记过去;而若冒着风险施针,又有谁能告诉我,所得者会是什么呢?”
邹放却一时语塞。
非其不能回答,而是他明白自己此时任何的回答,都不足以让此时的徐三完全相信。
“报大帅,门外来了贵客,说是高丽国长公主殿下。”门外响起了秦虎的声音。
“高丽国长公主?”徐三听了一愣,转而却有点欣喜地说道,“快快有请。”
王文姬让随同的下人留在了前厅,只身个人随着秦虎来到了后厅,在此看见了邹放之后,便就立即开了口:“没想到是徐都总管请了华神医在此,可是身体有恙需要诊治?”
徐三却是先叫秦虎留步,然后便是盯着王文姬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某突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预感,或许非常唐突,但是却更加地强烈。那就是,你们三人,或许都是知道某的过去、某的真实身份、以及更多情况!是不?”
此言一出,厅内其他三人皆是一惊,转而面面相觑,而这近似于默契的一幕,尽被徐三看在眼里,他继续说道:“秦虎的推荐,华先生的坦承,还有长公主及时地赶到,不得不让某感觉这些事情的发生,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
见秦虎与邹放有所语塞,王文姬却立即开口道:“都总管无论怎么想,都不需怀疑这里每一个人的忠心与诚意!”
“我自然不会怀疑!”徐三此刻站起身来道,“虽然处处都是无法破解的谜团,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长公主殿下必然是我记忆深处最值得托付的人之一。方才华神医提出了一个极富凶险的金银针疏血通窍的治疗方法。徐三只问长公主一人,此法可行否?”
一听自己竟得对方如此信赖,王文姬心中一阵激动,当然她更明白,在对方心中真正信任的人是谁?不过,一切都是之前她与秦虎、邹放曾经商量过的内容,她便毫无犹豫地开口道:“妾身愧受将军信任,却以将军故人至交的名义保证,华神医定能手到病除,更能助将军恢复一切之回忆。”
秦虎也迅速跪下立誓:“属下以性命担保,华神医为可信之人,治疗但有差池,秦虎愿自刎于此。”
徐三此时哈哈大笑:“大丈夫活于天地之间,自不会婆婆妈妈,取舍不定。某信尔等三人,虽有诸多不明,却又何哉!华先生请放心施针!某定也!”
邹放一时心潮澎湃,慨然赞曰:“都总管天下大丈夫胸襟,老朽拼得一身之技,以求都总管顺利康复记忆,此过程之中但有些许差错,老朽愿以命相抵!”
“华先生言重了!请施针治疗!”
“都总管请宽衣躺下。”
随着数根长得吓人的金针银针,逐一地插入徐三的头上数个关键穴道,同时更有邹放不时地捻动的手法,不可忽略的扎痛感、穴道受力的麻涩感、脑中逐渐被放逐奔腾的气血感,徐三开始发现自己视线开始模糊、听觉又开始失聪又恢复,就在这种极为难受的感觉刺激之下,突然间,似乎有着成百上千个的记忆包裹在同时打开,大量的昔日往事,如潮水一般地狂涌而来。
徐三突然大叫一声,转而便失去了知觉。
秦虎与王文姬大惊,但正在时时搭着他手脉的邹放却镇定地摆了摆手道:“无妨!待他醒来,主公便就回来了!”
【卷九完】(敬请关注《风流大宋》之卷十 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