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徐三剑目一扫,毫不客气地说道,“顾大家自荐枕席,某便却之不恭啊!”
“哼!秦徐之!你若是眼中视我还是从前的郭小娘,你就不会开口讲这句话!”顾莫娘此刻的脸色却是瞬间一变,“我想说的是,今晚可是越国王与王妃的人把我抬到这里来的,要想不被他们发觉异常,我得在你这里待满足够长的时间才可离开!”
新的信息点——这顾莫娘的原名应该是叫郭小娘,而这顾莫二字正是郭字的切音。不过,刚才他的话也是故作试探,此时顾莫娘的矫情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用着滴水不漏的态度回道:“徐某是个男人,只要顾大家不刻意撩拨,正人君子自然做得了!否则,徐某的血气方刚也非你能拦得住的!”
“咯咯咯咯!”顾莫娘虽然是笑得花枝乱颤,但还是心虚地退后了两步,“确是奴奴的不是,要不,还是由奴奴给徐都总管唱几支小曲赔罪吧!”
徐三不置可否。
顾莫娘这次过来也没带什么乐器,也就坐在对面,轻声地哼唱浅吟起来,先是唱了两首南京那里流行的曲子,之后便就换成了大宋传来的词曲,有一首竟然就是秦观的名作《满庭芳·山抹微云》: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此曲唱罢,顾莫娘却忍不住自语道:“想不到尊师秦淮海的名气,在这勾栏之中,竟然力压大宋各路文豪,奴奴每次唱起他的词曲,总是难以遏止思乡之情。”
再次的信息点——秦观秦淮海是他的老师?
徐三的心里再次默念着这个名字,表面上他在眯着双眼倾听顾莫娘的唱曲,实际正在努力消化着这一段时间以来接收到了所有信息。
就这样,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顾莫娘起身告辞:“奴奴从来不在外面过夜,想必接我的人也应该在大门外等着了,烦请徐都总管着人送我回去吧!”
徐三点点头,却是起身先脱去了外衣,再重新披在了身上。
顾莫娘看在眼里,却是暗叹此人对于细节的注意。
徐三这般走出房门,叫来了服侍起居的军士,一起将顾莫娘送了出去。大门外,果然是一辆轻驾马车早就候在了那里,车外站着的便是陪着一起来到辽阳的那位老妈子。
马车走远,军营旁的这座大宅迅速恢复了往常的那种平静。
次日一早,向来早起的徐副都总管居然少见地起床很迟,原因是昨晚几乎一夜未眠,太多的信息不断冲击着他的头脑,让他一时开始相信这点,一时又开始怀疑那一点,而且之后又会因为某些极耗精力的回忆,引发起了一阵阵地头痛,使得他现在的面色极其难看。
因为军营里还是有着一些的急切公务需要处理,秦虎、郭啸等人都等在了他的外厅之处。
看到无精打采且面色不佳的徐都总管,自以为知道昨夜内情的郭啸在背转身时偷偷发笑。
看到这种情况之后的秦虎,却不会想得太多,而是坚持着再次提议:辽阳城来了一位说是游历过海外的华神医,又说是华佗后人,这段日子已医好了数位本地郎中束手无策的绝症之例,一时间,各大官员权贵争相邀请,是否可以请他来给大帅把把脉,开开调养的方子呢?
徐三仍是摇摇头道:“这位华神医的门前既然是趋之若鹜,你我又何必凑这个热闹。”
秦虎却说:“属下想告诉大帅的,却是这个神医的独特之处,对于那些贵人捧到门前的重金珍宝,他视若无物,对外宣布这些贵人们请诊要求,他每日只接看一例。其余的时间,他要用来在诊所里给本地的穷人百姓免费看诊,甚至还会给买不起药的人布施草药!”
“哦?”徐三倒停了一下,“那这位华神医确实不一样。只是如今的本帅,估计也会被他算在了达官贵人之列,虽然是有心想见一面,却也不一定可以约得到啊!”
“属下心忧大帅的身体,早已经去排队预约以了时间。只要大帅点头,明天便就可以约到这位华神医。”
徐三这才再次看了看秦虎,笑道:“却也难为了你,那明日便多些礼数,请那位华神医过来一叙吧!”
处理完了送来的军务,郭啸与秦虎一同出门之后,郭啸却是挤挤眼睛道:“秦司马,你可知道大帅为何今天同意了请医生?”
“为何?难道不是这华神医的善举吸引了大帅的关注吗?”秦虎忙问。事实上他并不是奇怪这点,而是奇怪郭啸如何能够知道原因?
“嗐!这位神医自然值得请,那也只是表面的理由。关键还得是大帅自己想请医生啊。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陪大帅去了越国王王府赴宴结束后,从南京来的舞绝行首、妆红楼头牌顾莫娘,可是随了大帅的车驾一同回来,足足在后院待了有两个时辰才走!”郭啸神神秘秘地说道,并露出了那种男人特有的刻意坏笑,“看来这个舞绝不仅舞艺高强,这床帷功夫更是厉害,大帅也有遇上难题的时候了!”
“郭都指挥使,这种话不妥吧?”
“哈哈,我是当你是自家兄弟才讲的嘛!美女慕英雄,这南京舞绝,据说在南京是做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但来了我们东京后却是主动进了大帅的后院,我这不是为大帅高兴嘛!”郭啸兴致很高地说道,“秦兄弟你给大帅请郎中,我现在回去想办法给大帅搞点虎鞭鹿茸来!”
“找这些东西干嘛?”秦虎转头看了看郭啸。
郭啸嘴巴一咧:“你小家伙毛都没长齐,懂个啥?!你大哥我儿子都已经满地跑了!这东西有没有用,我自然最是知道!”
秦虎摇摇头没理会他,既然大帅已经同意了见邹神医,他得尽快去安排好这件事。
次日一早。
“老朽华奇,见过徐都总管。”
“华先生请坐。”徐三非常诚恳地开口道,“徐某邀您相见,寻医问症为次,慕名相见是为首。常言道,医者,仁心也。先生来我辽阳,以医术诊症救人本属大德,然坐堂施药,救治百姓却是行常人之难行,实在令徐某佩服之至。”
邹放坐定,看着眼前如此熟悉的面容,却带着无比陌生的神情,心中极为感慨,只能继续客气道:“都总管过奖了,仁心乃人之本心。多年之前,老朽曾有一忘年之交,就曾有言:医道,乃天下大道之一,道之所在,医之所存。吾行医之辈,更得以执道而行于世间。”
邹放的这一番言语,很让徐三耳目一新,他不由地脱口而问:“敢问先生,道之为何?道又为何性?”
“老子有曰:道,先天生而生,为天地之母。而后道生一,一为有物;一生二,二为天地;二生三,乃天地阴阳交合,从而三生万物。”邹放侃侃而述,“所以,大道即主宰万物之真理,而万物当可反证大道。”
“大道即主宰万物之真理,而万物当可反证大道。”徐三细细咀嚼这一句话,一种似曾相识、却又令自己恍然大悟的感觉很是奇妙,他禁不住再次起身,拱手施礼道,“华先生此言甚是精妙!佩服佩服!”
“不瞒都总管,此言也是我那忘年交之少年郎所言!老朽不过只是拾其牙慧!世人之所以生病遇患,无外乎天地阴阳之理在个人身体上受阻,而医者,便就是于其中顺应天理、疏通阻断之人。所以,这些年来,老朽按其指点,于天下四方游历,方才小有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