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柳拂在旁叹了一声,荀孚蓁回过神来便瞧了过去,“你叹气作甚?”
“侯君难得来一趟,竟宁可盯着那香炉,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荀孚蓁笑着坐起身来,慵软了身子的勾住他的脖子,柔言道:“你方才也不在我身边,还不许我瞧瞧别处?”
戏谑之下,柳拂却静静的凝视了她的双眼片刻,微微蹙眉问道:“侯君这是有心事?”
“这都叫你看出来了?”
“岂能看不出来?”
荀孚蓁解开了勾住他的双臂,又倚回了靠手,稍稍叹了口气,“其实倒也算不得什么心事,只是搅得有些烦乱罢了。”
“侯君所愁,莫非便是月澜河下游那事?”
“是啊,我那任性的小侄只因与百里允容不善,便行此恶事,眼下不但廷尉府书文调查,就连相府都插进了手来……”
柳拂一边轻轻按着她的腿,一边细细揣摩着此事,“此事不论是百里允容,亦或是那倒霉的师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纵是相府插手也总不至于刨根问底吧。”
“那可不好说。”
“便是他们欲刨根问底,那营中不还有长婿坐镇吗?侯君长婿既为统帅,总不至于还能叫母家受此牵连吧?”
说起她那“出息”的长婿,荀孚蓁便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还和颜悦色的神色霎然凌厉了几分,嗤笑一声道:“那余大统帅我还敢去求他?打他入门以来,这侯府的正门就没见他登过几回。”
“既为人婿,便是于外如何威风,也不得不顾母家体面,何况若非长君所护,长婿何得如今风光。”
柔声抚慰着,柳拂又将襄南侯此刻凝重的神色细细揣摩了一番,于是拈了块点心喂至她唇前,趁她转眼来瞧住自己时,又笑言慰劝道:“侯君乃是主母,岂当与晚辈计较些细枝末节,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先全侯府声誉要紧,至于长婿,侯君若怨他孝道不济,将他唤至府中责言便是,何须置气呢?”
到底还是这如花似玉又还嘴甜的花魁善哄人,他一番柔言细语之下,荀孚蓁终于也缓释了这口淤堵的怨气。
且柳拂所言也确实在礼,不论如何余萧到底是她襄南侯府的长婿,而他自入侯府这十余年来,从未在府中尽过夫仪孝道,难得一回需他出点力,总不至于还遣不得他。
于是当夜回至侯府,襄南侯便吩咐了下去,遣传使明日晨间便去将信送达,让长婿携子入侯府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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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绞绳交予相府后不过两日,廷尉府再呈上的奏本中便一反先前几乎笃定百里允容便是杀人凶手之言意,而称此事还需继续详查。
见奏如此,花非若即遣侍官诏了廷尉入殿,详问此事。
“你于奏本中称,百里允容此案又现反证,而你亲往现尸地详查后亦确定那河畔方为杀人之地,而非先前报称的百里允容家宅——何故谬误若此?”
花非若将奏本翻阅在手,言问时并未抬眼瞧她。
“启禀陛下,此案调查之初,律刑司确往百里允容家宅之中搜出了疑为凶器之绳,刑使便依例将百里允容请入府中审讯,而刑使递呈的口供中百里允容亦承认其于家中缢杀了楚士绅,后弃尸河中……”
“弃尸之地在月澜河上游还是下游?”
“……上游……家中缢死后便于城中弃尸……”
“所以新查的结果中又反其言,称发现楚士绅尸体的下游建有溯渠,而尸体却卡在那木架之间,故自破了上游抛尸之说,因尸体绝无可能随水流淌至那铸架纵横之间?”
花非若面无表情的合起奏本撇去一旁后便冷冷的瞧住了堂下此臣,“廷尉府此案查的,还真是颇为精彩哪。”
廷尉提袍落跪,叩首请罪,“臣办事不利,愿候陛下责罚!”
“幸而此案至今未定,倘若你不加以详查,便依前误定其死罪,届时就算责你重罚,又如何能偿逝者冤怨?”
廷尉俯首在地,不敢应言。
“行了,别跪在这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结案以偿公道。之后如何朕就看你表现,你若能将此案查明冤底,今日之事朕既往不咎,否则便以误法之罪处!”
“臣领命,谢陛下隆恩!”
“退下吧。”
“遵命,臣告退。”
廷尉起身俯首拱礼,一路退行至门边方才转身出殿,却方踱下殿前阶梯,便见丞相迎面走来,廷尉忧然瞥之一眼,行过礼后便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