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一向没有什么耐心奉迎他的虚情假意,便只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皇兄不必挂怀,臣弟伤势早已痊愈,不然如何能站在此处?”
虽说显然听出了他话语中包含的微浅敌意,但太子还是颇有涵养的释然轻笑,随后便自顾自的与慕辞一道同行。
“此番氐人湾之战,你着实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方得取胜。上济落入摩亚达手中长达五年之久,这些年来也都是你于国中南征北战,其劳苦功高,父皇都看在眼里,今番更一举将维达蛮人逐出国境,此战胜绩名留青史,纵是前数三代,国中也已无哪位先辈更胜于你。”
慕辞淡淡听罢,也应为一笑,不咸不淡道:“臣弟实不及皇兄思虑深远,生时人事未尽,哪里想得到身后事。”
太子听罢笑了两声,笑罢又叹言道:“常卿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你这性子着实棱刺太甚,每于殿中也是如此,总毫无顾忌的讲些不宜君心之语。”
不得不承认,太子说话确实比他要来得动听得多。
“虽说为人臣者,也不应阿谀以惑君心,然今九五之尊非仅为你我之君,更也为我手足之父,”话至中时,慕柊又特意转过脸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慕辞一眼,“为人父者,莫不期盼儿女孝顺,手足之间更也应亲和相睦。”
行入深巷,两侧高墙遮光避影,只落了半片光色投落墙脚,慕辞恰好走在阴影之中,高落罩下的影幕正好藏住了他神色里的一丝冷怒锋锐。
“不知常卿所思如何,我倒一直期盼能与你和睦相处,共守江山安稳。”
原本他再说什么好听的话,慕辞都不欲多加应会,却说这句时,太子特意将手轻轻压在了他肩上。
言语时慕柊止步,慕辞也只能应而停下,微微侧过脸来,睨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此刻太子的神色也微微冷落,却犹存一丝藏锐的笑色在眼底,而紧紧的凝视住他,“无论如何,你我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慕辞也抬高了视线,面无表情的迎视了他的目光。
“纵是再亲近的兄弟,也难免会生些矛盾争怨,何况宗室。你我身居大局,纵有手足之亲,也不得不思居朝堂,虽难免争端,却也期望莫疏了血脉。”
一番长言罢,太子便一面笑意犹存的候他应答。
“皇兄所言,在理。”
太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便负手继续沿宫巷缓行。
而后一路,两人都不再有何交流,只出至宫门外时奉以礼数的彼此拜别。
看着太子车驾远去,慕辞才又嫌厌的瞥了自己方才被他碰了一把的肩,心中暗怨了一番晦气,却回头就见国师段干戊正迎面向他走了来。
原本在宫城中与太子一路走来,慕辞就已觉晦气了,却谁知竟才刚送走了一个,就又来了另一个更大的晦气,但看着段干戊径直的向他走来,显然是想过来与他招呼,慕辞自然也不会折了自己的风度,便在原地静静看着他走过来。
“尽管遭逢了如此险难,殿下的气灵也仍是分毫未减。”
国师在慕辞身前站定,斗篷帽兜下漆黑的面罩有如一面黑洞,没人知道那面罩之下藏的是怎样一副面貌,而他也就像是一缕借以厚重藏蔽方能徘徊于人间的幽魂,其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诡谲。
见他抬起了本藏在宽袍之下的手,慕辞本能警敏的睨了一眼。
那只手也同样戴着漆黑厚重的手套,而他的举动更是匪夷所思的只是将手掌松松悬抚在慕辞脸前,十指在接近他眉心的位置不大明显的虚画了一道不知为何的符形,便收回了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