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惜匆忙领着一当值的太医赶入寝殿,却随着一绕过屏风,一侍官与一太医便具为眼前的景象给吓得愣住了。
此时花非若才好不容易咳歇了些,血却仍在源源不断的流着,帐里床絮间,乃至床前的矮凳地板具为血色所染。
“还愣着做什么!”
慕辞怒急一吼,更吓了那太医一哆嗦,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于女帝身旁跪下身后,才颤颤巍巍的开始扶腕诊脉。
慕辞在旁心急如焚,频频理着他的长发安抚着怀里已虚弱脱力的人。
太医诊脉良久无言,慕辞更是急得难以冷静,“他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回、回郎君……陛下……”
太医支支吾吾的,又反复将女帝的脉诊探了几回,却都是浮乱不已。
此等症况也是她生所未见,而脉象混乱若此,只怕是……
“为何不说下去?他到底怎么了?!”
花非若虚弱的也抬起眼来瞧住那个太医,却见她已然慌得无措了,每想开口说话时,那上下唇瓣便颤得挤不出一个字来。
正在此时,上尊忽而大步迈进门来,满殿侍人见状纷纷伏跪行礼,而上尊寸步未停,一路赶到了屏风之后,瞧得满目血色惊人。
“梁笙还没来吗?”
正好也领着人赶进来的瑾瑜连忙应声:“梁太医来了!”
“全都退出去!”
上尊一声令下,便连同俞惜在内的一众侍人纷纷退离殿外,梁笙来至床边,抓起女帝腕子探之须臾,便立马从药箱里取出一粒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郎君请退开些。”
慕辞犹豫的看了花非若一眼,却又无能为力,只好退开将人交给太医。
慕辞站起身,正与上尊一眼对视。
本早已歇下的上尊得知女帝忽生险况便匆匆起身就赶了来,宽袍之外只披了一件披风,散发至此也是一番慌忙之态。
迎视着慕辞咄咄逼人的目光,上尊眉头略沉,于是冷然遣道:“太医已至,你退去屋外等候吧。”
从她的舒和宫回来后,花非若便一直是这般虚弱之貌,又至方才突然呕血,慕辞怎么可能还将人独留在她面前,于是也冷冷应道:“不退。”
他如此胆大妄为,无疑又刺了上尊逆鳞,于是上尊当即也是一面冷怒,却此时两人忽闻花非若又开始呛咳了起来,便又都心紧的瞧了过去。
梁笙扶着女帝让他将淤堵在喉腔中的血咳出,好在她喂服的那药生效很快,花非若只再咳过这一回后便止住了出血。
而后不久,梁笙早派去煎药的医官也匆匆将药端了来,上尊瞥见碗中汤色略显几许暗红的药下意识利视了梁笙一眼。
花非若瞥见了她神态间细微的异态,便也狐疑的瞧了太医递来的药一眼,“何药?”
“此药可暂解陛下血溃之症,服药后务必静养,五日之内切不可再操劳费心。”
临将饮药之际,花非若又看了他母尊一眼,而她则紧锁着眉头并没有瞧他。
花非若接过碗来,将药一饮而尽。
随后梁笙又留了半个时辰,再诊脉确定女帝已无大碍后便请退了。
花非若静躺着闭目养神,服过药后虽不再有血意浸喉,但心与肺间仍遍布着细细密密宛如千万根针扎过一般的痛意,连带着呼吸也还有些迟沉。
慕辞就坐在床边目不敢移的注视着他,时不时伸手去抚一抚他的脸,眉眼间满为忧色。
梁笙走后,上尊也遣退了身旁侍众,独自坐在一边守了许久。
花非若的呼吸渐而平稳,脸色也终于不再像先前那样苍白得可怕了,见他的状况终于好转了些,慕辞才微微松了口气。
却在这会儿,上尊起身走了过来,慕辞立马又警惕的盯住了她,而迎着他这样锋锐得满为敌意的目光,上尊却并未如他料想那般蹙眉发怒,而是只是平静的与他对视着,目光深沉而复杂,一时竟让慕辞揣测不透她的心情。
察觉了上尊来到自己床边的动静,花非若也勉力睁开眼来看着她,而他母尊只是微微俯下身来,手掌轻轻抚落在他额头,难得对他没有一丝肃厉的温声叮嘱:“你需得静养几日……好好休息……”
却不知为何,花非若心中忽起一阵酸楚,便偏开了脸去。
感觉到他将脸避离了自己的掌心,上尊便也收手抽身而离,却走到屏风前又停了一步,微微偏过头来,以余光睨着慕辞,“莫忘了你的诺言。”
慕辞冷冷的收开了看着她的目光,再度落眼于花非若,却瞧着他这番为险症折腾得虚弱的模样,心中阵阵刺痛。
上尊默然收眼离了寝殿,出至昭华宫外,抬眼天幕一片黑沉。
瑾瑜上前欲搀上尊登车,上尊却摇了摇头,“走回去吧。”
“是……”
长巷里夜风流涌缓缓,透入襟间幽袭凉凉,却化不散她心中的那股淤塞。
“他不愿迎聘荀安那回,也是如此……”
忽听上尊一言纠起往事,瑾瑜下意识回看了一眼,确认侍行在后的宫人听不见她们对话,才低声应言:“陛下身子素来康健,想必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康复如初,必不会再如先前那般凶险……”
十年前,先帝立储之际便也将襄南侯府嫡长子荀安赐婚与花非若,白天立储仪毕,却至晚间花非若便向她抗言不愿履行婚约迎聘荀安,此一言便令她暴怒至极,而后那一夜间,她都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下了多重的手、说了多狠的话,只是将那通怒火泄罢,她便转身离去将他关在了屋里。
却无多会儿,她甚都还没完全冷静下来,就听侍人报称花非若在屋中不省人事,等她赶回去时才发现,被自己打得昏死过去的孩子已被喉中淤血呛得几近窒息。
而后太医便手忙脚乱的为其引血缓症,她则也心神不宁的守在屋外,却直至此刻她才回过神来,才想起来,从他对自己抗言第一句不愿迎聘荀安开始,她便近乎怒狂的打骂了他近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