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反复读了数遍,忍不住笑道:“文长兄,府君这般慎重,倒是少见。”
魏延伸手将帛书取回,小心叠好,塞回腰带之下。
“府君慎重,足见攻下合肥十分紧要,江东的援军,不到三日便会到达,破城易,但若要彻底占据合肥,难免一场厮杀,仲业兄,如府君所言,此战就玩命吧!”
文聘冲魏延一拱手,“浴血厮杀,不失畅快!”
话音刚落,吴力跑至魏延跟前。
“将军,攻城序列业已就绪。”
魏延望一眼天际,霞光初绽,太阳未升,再转眼望向城门,深吸一气,学着诸葛巡的语气开口。
“开吧!”
吴力倏然回身返回前阵,各部按部就班,最先的大黄强弩试射校准环节,立即开始。
孙贲望着数百巨矢飞掠而来,一时间竟望得出神,幸亏亲随眼疾手快,一把将之按倒。
孙贲蹲在城后,心有余悸道:“这,这便是军报中所述的大黄强弩。”
近半巨矢射在城头之上,巨大的破坏力使得北城头上狼藉一片,无数排布整齐的军械被打落得七零八落。
数十道巨矢角度不偏不倚,生生裂墙而入,一根根巨矢如栅栏一般贯在城头。
随后下方传来一声巨响,孙贲不用看就知道,吊桥的机关被破坏了。
孙贲伸手取过一根崩飞到眼前的巨矢,方才崩碎土墙的一幕,令他印象深刻。
他看着巨矢前端尚且锋利的矢尖,不由感慨,“崩土碎石,依旧锋锐,好铁!”
部属也知道其中分量,附和道:“如此精铁,竟作一次之用,将军,难怪章陵军锐不可当。”
话音刚落,又一阵不小的动静,将本就狼藉的城头变得更加不堪,所有兵士只能俯身躲在女墙之后,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安全。
有时候霉运来了,崩飞的箭矢依然有不俗的威力,触碰者多数重创失去战力,也有不走运的直接被崩死。
孙贲过去听六安与舒县的战报,觉得离谱,寿春失陷后,他又听守军狡辩,现在,他真正明白,当初的程普周瑜,以及寿春守军,面对的是什么了。
两轮过后,孙贲发现射上城头的巨矢变多了。
“章陵军这是在校准,好做定点打击,倒是有些章法。”孙贲道出究竟。
“将军,盾阵正借势靠近,如此城头难有反击。”部属道。
孙贲弄懂其中套路了,如此规模的巨矢打击,确实难以组织防护,关键章陵军不登城,城墙的防护优势,并不存在。
“我现在知道,鲁子敬为何多番警告要打造新的铁质城门了,这是章陵军唯一的入口,传令,封死北门!”
孙贲说着下令,军令传至城下,很快成百兵士一个个抱着石头冲向城门,有砌墙经验的工匠则负责将石块勉强砌好,不至于塌陷。
不过底下刚刚铺了一层时,突然一声巨响,城门突然炸开了一道口子,一根丈长的超级巨矢径直贯入,将一名工匠带飞出去,沿着城街生生拖拽了数十丈远。
几名兵士眼疾手快,当即上前去扶他,却突然巨矢前端已撞入工匠胸口,整個胸膛都塌陷了,早已断气。
数息的愣神之后,城门处再度爆发一阵巨大动静,吓得几人连忙避开。
此刻城门下的十数名工匠已一哄而散,众多抱石的兵士也不管不顾,远远地将石块投到城门下。
城下喊出几大嗓子,将城门告破的消息带到了城头。
孙贲听着,眸光有些涣散,显然陷入了某种遐想之中。
“将军,孙将军。”部属连喊两声,“城门破了。”
孙贲此刻才明白过来,所谓打造新城门,革新城池防护,并非周瑜鲁肃为了逃脱庐江之失的说辞,而是真正的警告与规劝。
偏偏他从未重视此事,哪怕有寿春快速失陷这等事发生,他还是没有足够的重视。
就因为他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天然地以为别人会夸大其词,以减轻自己过失。
如今亲眼目睹,孙贲才知道,寿春城尉向他描述的章陵军攻城场景,还是保守了。
这不是一天呐,也不是一个时辰,这才片刻功夫,章陵军人都没上,城门就开了。
后续之事,他已然知道了,无非就是城门厮杀。
想到这,孙贲又想到当初带着残余部队回到寿春时,与章陵军在城中爆发的激战。
自己疲乏受挫士气低下也好,章陵军破城而入士气正盛也好,反正打不过。
孙贲好似提前预见了即将发生的事,连忙对部属下令,言辞间甚至带着一丝慌乱。
“速速派人通知援军,章陵军已提前攻城,务必要他们全速赶路,如若不然,合肥恐失。”
部属一愣,这么悲观吗?
直到孙贲瞪他一眼,他才伏低身子,前去安排。
孙贲自己也抽身走向城阶处,查看下方状况。
城门附近挤满了抱着石头的兵士,他们传递石块,不由分说砸向城门处,任其自由堆磊。
因为根本没人敢正面站在城门处,孙贲看着一阵摇头,旋即厉声下令,让守城将士做好搏杀的准备。
今日之合肥北城门,注定血流成河。
一切有序推进,盾阵向前,连弩还击,在诸葛八牛弩射出五轮之后,突击部冲向城门。
孙贲军磊石至膝,确实给突击部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不大。
突击前部顶盾入门,挡下一轮轮如骤雨般射向城门的箭矢,随后长兵与盾阵切换,两军正面交兵开始。
只是这一开始,孙贲军便已落入下风。
还是那个一寸长,一寸强的问题,章陵军横列开来,枪矛等各色长兵有节奏地前刺,每一击,都是果决狠辣。
在攻距优势下,孙贲军的前军,几乎是一排排地倒下,虽然战线凭借人数优势并未退却多少,可地上的尸体数目不会骗人。
地上渐渐磊高的,是孙贲军他们的同袍战友。
战场厮杀大多数时候是狂热且盲目的,这是将士战斗力的一部分,然而眼前的战斗,却是井然有序的。
章陵军阵势井然有序,攻击也井然有序,甚至连孙贲军的死状,都是井然有序的。
孙贲军此刻的想法就是:莫名其妙!
偏偏这种狭窄局促的城内,没有了灵活变动的空间,两军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对峙,刀兵相见。
然后在一波波的刺击之中,被无情地收割。
偶尔有孙贲军士受到刺激,发疯似地攻上来,以血肉之躯弥补了攻击距离的短板,然而当他的长矛顶在章陵军的胸口,被清亮的金属摩擦之声惊得清醒之时,他才明白,即便是以死换伤,都是奢望。
孙贲怔怔地看下两阵搏杀,此刻所见,又又又是平生初次。
上一回与他在寿春交战,是章陵军已然攻入城中,正在分散进攻,且是骑兵对战,相对还有战斗的自由度,他也亲自斩杀了几名章陵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