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学校宿舍统一拉闸断电。
室友们收场洗漱,陆续上床睡觉。
许如山躺在硬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复翻身爬了起来,从下铺曾西青的裤兜里掏出一盒“零五”,又拿上打火机,轻手轻脚出了寝室门。
点着烟,倚在走廊栏杆上,望着城市远处。
这年头,城市还没有太多装饰性的霓虹灯光,校园里大门口有一盏路灯还在昏黄的亮着,远处偶有零星的店铺招牌在闪烁,在沉寂的夜里更显朦胧寂寥。
烟,随着夜的凉意,吸进胸腔肺里,吐出一层薄雾,又飘散在夜空里。
许如山续接上之前的思绪,竭力在脑海中寻找那丝被打断的灵感。
前世错过的七年,其实并不缺乏记忆。他是没参与,但事后却比任何人都认真的旁观过,所以反而记下了不少事情。
90年燕京的亚运会;91年石银坳的山洪,还有北边那位老大哥的分崩离析:92年南巡后鹏市大发展和盛海的"发财证";93年Intel公司正式发布奔腾处理器,Beyond主唱意外英年早逝。
还有从八九十年代流传到后世坊间的各种传言。
【研究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造飞机的不如卖衣服的......】
一阵又一阵的下海潮不断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花,波橘诡秘。
感人的物价,被有幸见过后来花花世界的人们,念念不忘。
这时候,乡村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几十块钱;一般县城,一套上好的房子也就卖一两万,这是后来人想象不到的物价。
从收入的角度上来说,南北两极分化。东部沿海的鹏市、花城,发展速度迅猛,更开放,薪资待遇是内陆地区的好几倍,甚至上十倍。
而普通人群中,做小生意的收入最高;其次就是有手艺活的农民工,赚钱也不少;然后才是部分事业单位,比如拖拉机厂、机械厂,还有大学老师;最后才是体制内的公职人员,特别是小城镇的基层干部,他们工资多数还停留在几十块钱的区间内徘徊着。
总之,这个时代,很多后来令人羡慕的职业,现阶段的存活空间其实并不大,称其举步维艰都一点不过分。
与此同时。
一部大哥大两万八,彩色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空调等大件电器基本上都要上万或者近万的价格,极其感人。
整个90年代,不管是工资待遇,还是衣、食、住、行,每年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变化。甚至有人说,那时候国家每一天都在变化,今天与昨天不一样,明天与今天也完全不相同。
另一方面,则是物质层面越来越被人们重视,西方商品开始对本土制造业的强烈的冲击。
许如山把烟掐灭,一个人自说自话:“所以,不能求稳,当下的时间段,稳定是最不可求的下下策。再过两年就连体制内的人都在疯狂的往外跑,寻求下海的机遇,更何况是自己还掌握着那么多有用信息。”
据许如山回来之前了解的信息显示,两年后,也就是1992年,伟人二次南巡后,仅此一年,共有12万公职人员辞职下海。
这群人中的佼佼者,就是改革开放后四个十年四代企业家的第二代,被后来人称为“92派”。
以陈冬声、田原、郭繁盛、冯輪、王巩全、潘拾忆、易晓狄为代表,其中又以万通系最为著名。
不过,他们玩的太高端,许如山现在还玩不了。
比如冯輪,人家混过中央党校,社会科学院博士出身。父亲是企业公会负责人,曾是牟奇重的左膀右臂,还有个建国初期就已经是正师级的干爹......就这种人,我还怎么玩?
再说潘拾忆,国家石油部出身,老大哥是牟奇重,新大哥是冯輪,身边朋友都是王巩全、张悯庚这一级的,我还能怎么破?
许如山思维发散,一边思考,一边干脆返身,准备拿纸笔把一些想法记录下来。
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回到宿舍,从床头找出日记本和钢笔,犹记得这是许如山刚来师专时,拼着勤奋努力,在第一学年结束凭着力压诸雄的优异成绩,拿到的学校奖励,当时还得意许久。
现在看来,也不过就那样。
不知道是摸索的动静,在夜里显得过于巨大,还是压根就没睡着。
总之,等许如山拿好本子和笔时,曾西青也恰好醒了过来。
小心的坐起身,小声的问:“许如山,干什么,半夜不睡觉还往外跑?我烟呢?是不是你拿了?”
“你这心灵拷问三连发,叫我回答哪个好?”
许如山也是醉了,自己特意小心翼翼是为了啥啊,还不是担心把人吵醒了,问东问西,麻烦。
不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做个美男子么,怎么就这么难呢?
“睡不着,想抽根烟”,许如山迂回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又等于间接告诉了他答案。
主要还是怕麻烦,特别是对曾西青这种有话痨潜质的人,你搭一句,他能回你十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