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索头当机立断,直接弃了马,一步一滑地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中。
攻入城内的晋军没有追击。
黑夜、暴雨给了他们掩护,同时也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凡事有得必有失,不可能什么好处都给你占了。
当六月第一天的阳光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充斥着混乱、杀戮的雷雨夜已经悄然过去。
出发时有两千人,黑夜中掉队了六七百,最终入城的只有一千三百余。
厮杀一整夜,斩首七八百,自身死伤三百余。
秦三站在尸体堆里,举目四望。
他不想追究哪些死于敌人之手,哪些又是被自己人误杀的,没意义。
最重要的是,城池夺占下来了,他们可以在此休息,恢复疲累的身心,烤一烤湿透的衣服,吃些热汤热饭,以利再战。
午时,金正带着大部队赶了过来。
“下午向西行进十里,伐木设栅,阻遏敌军归途。”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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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蔼头已经远远看到了骆县故城以及自城南流淌而过的中陵川。
此河蜿蜒到这一段,已经变成了东西向了,然后在骆县西南陡然一个大转弯,向南流淌,最后再折而向西,与树颓水(清水河)合,汇入黄河。
许是因为下过暴雨,此时的中陵川水势雄浑,很多浅滩被淹没了,并裹挟着大量泥沙、枯枝败叶而下,看着极为暴躁。
或许,这便是有人将这一段河称为红河的原因。两岸土壤多呈红色,被冲进河水之中时非常显然,就连汉代遗留下来的骆县故城,都被俗称为“红城”,盖因其筑墙之土红色是也。
他带着的人马已不足四千,为了快速赶路,大体分为两部分,一半行于中陵川东岸、一半人在西岸。
南边数十里之外,还有人马在持续赶来,但不会是之前那么多了,因为有些兵马本来就征自附近的山中部落。
至于丘敦氏以及他接应到的合九千人,一部分跟着他北上了,另有数千人滞留在太罗水(偏关河)两岸的部落间休整。
一方面是抵挡晋军可能自岢岚发动的攻势,之前已经被他们击败一次了,但难保还来。
二来么,丘敦氏觉得可分批渡河,至河西后再折回盛乐。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贺兰蔼头想生气,却已经生不来气了,因为丘敦氏很明显想把部队带走,回到河西他家的牧地内。
这便是树倒猢狲散的生动写照,贺兰蔼头不想撕破脸,于是默认了。
他又最后看了一眼南方,之前给他们提供补给的部落,在大军路过时很顺服,但将来呢?他们会投向哪一方?
贺兰蔼头心里知道答案,但他不想说,宁愿自己骗自己。
大军迤逦而行。
浸透了雨水的道路不适合奔马,几乎所有人都从马背上下来了,牵着缰绳,垂头丧气地走着路。
有人愤愤不平。
南下后打过败仗吗?似乎没有,但他们就是被迫撤退了。而一旦撤退,局势就不在自己掌控下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会肯定有晋军骑兵入山了,正在想方设法追蹑他们的行迹,试图衔尾追杀。
这个结局无疑让人感到愤懑,乃至于无法接受。
那么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呢?答案不言而喻。
有人则神色忧愁。
本来就是强行捏合在一起的,至今不过两年罢了。此战你大可以嘴硬说没有战败,但大踏步、狼狈撤退是事实,这对威望没有损害吗?
丘敦氏已经不愿意尊奉号令了,他们想去河西自家的牧场,还分走了数千人马。
纥豆陵氏在善无战败,多半投降了。
至于遮护后路的伊娄氏等部落,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也很悬。
他们好像真的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回盛乐,看看能不能拼一把,如果不能,那就果断北撤,哪怕带不走几个人,也要坚决走。
实力大损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拉拢那些部落重新投靠过来。蔼头就是舍不得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势力,以至于此。
还有人则显得非常麻木。
他们看起来已经无所谓了。原本他们支持翳槐的决心就不是特别坚定,如果翳槐一直赢下去,那他们会慢慢变成其坚定的支持者。
但两年过去了,战争也进入到了第三年,他们偶尔能抢到一些财货、奴隶,但总账一算,入不敷出,比起战争消耗来屁都不是。
更别说他们还死了人,死了很多人。
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只想结束战争,无论谁赢都无所谓。
大军就在这么一种颓丧的气氛下前进着,仿佛烂泥地都成了很多人发泄的途径,他们愤怒地趟着水,心中骂骂咧咧。
突然之间,“咚咚”的鼓声击碎了所有人的遐思。
充当前锋的数百人已经发现了堵截在前路上的营垒。
他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那高高飘扬的“晋”、“南中郎将金”的大旗时,顿时愣住了,进而遍体生寒。
营垒好像还未完全完工,但壕沟、土墙、鹿角却已经布置完毕。
土墙后是一道用大木搭成的简易墙体,墙上站了不少人,刀枪齐备,严阵以待。
他们来了多少兵?怎么来的?伊娄氏已经投降了吗?
一瞬间,无数问题涌上鲜卑人的心头,进而士气狂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