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了,她的心情一直低沉,由生气转为愤怒,又转为担忧和祈祷。
“小姐,好消息。”老李刻意着露出愉悦的表情,“小少爷有消息了,他在宁波。”
“真的?”顾子南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甚至抓过老李的衣袖,“快,快快,快说。”
“小姐你别急,你先坐下来,我慢慢和你说。”看着顾子南脸都涨红了,他自然知道小姐的心态,于是他扶着顾子南坐了下去,
“一直没和你说呢!其实半年前已经有了子北的踪迹,因为没有确定才没有对你说。”老李突然想到不能让顾子南太过着急,所以将神情平和下来,“首先是宁波分店的刘掌柜发现的,咱们宁波金店门口一直徘徊着一个乞丐。”
“乞丐?啊...”顾子南又急了。
老李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顾子南稍安勿躁。
“刘掌柜曾见过小少爷多次,他说一开始这个乞丐是突然出现在金店对面,老是痴呆呆的望着金店。也很少见他乞讨。于是刘掌柜对他观察了许久。后来这个乞丐会走过来扒在金店门口,伙计赶他,他就走开,不言也不语。”
老李歇了一下,继续说到:“刘掌柜之所以联想到了小少爷,是他几次发现乞丐在流着泪。这样子引起了刘掌柜的兴趣,他几次特意走过去给乞丐吃食,那乞丐总是将头扭开。但既是这样,刘掌柜还是对上了两眼,又比对的印象中少爷和这乞丐的身材,于此刘掌柜才开始猜测这个乞丐或许是小少爷。”
听到这里,顾子南的眼泪开始蔓延。她很心痛,心痛小弟沦落至此。
“四个月前,我接到了刘掌柜的信,我派了老张赶去了宁波。”老李顿了顿,看着顾子南。
顾子南张着婆娑的泪眼,狐疑的望着老李。
老李说:“是的,就是小少爷。”
“这个傻孩子宁愿流浪到宁波也不肯回家来...呜呜呜...”顾子南自顾自说了一句。
“唉!子北少爷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犯了那么大事他是无脸回来啊。”老李摇着头,顾子北可不是个孬种,也许是自尊阻断了回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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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句话相当的有道理!
尤其是用在现在的顾子北身上。
从火轮上下来,直到一只脚踏上了码头的实地,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种踏实。他将一口痰吐在了黄浦江里,就像要将自己的晦气吐出去。
码头上一如既往的喧嚣着,空气里夹杂着一些腥臭味直钻入鼻腔,但也许是离别久了,顾子北此刻适时感觉出一丝慰藉。
是啊!回家真好。
油然之间他心里徒生出来一些坚毅,一年多来流离失所的心境似乎坚实了那么一点点。
到家了,尽管有人这么形容十里洋场:说它是富人天堂,说它是穷人地狱。
但,家的渴望和依赖永远都会是人的支柱。
一年多来,顾子北有如丧家之犬,辗转在北平和天津之间,再到宁波。他实在是怕,怕自己成为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忍不住,他还是叹息了一声,或许世上真的有报应,向来桀骜不驯,为所欲为的顾家少爷就这么裹挟了一身的沧桑回到了这繁华的十里洋场。
他压低了帽檐,带着戚戚然的心态,弓着身子跟随着人流走着。
从十六铺码头到顾园,注定了不会是自在的路程。他想啊,自己还是先不能回家去,他无法原谅自个,别说怎么面对二姐顾子南,更不消说势利的土姐夫盛况。
肯定的,会是没完没了的指责,还会说他玷污了他盛家的荣誉。
31年,顾子北从北平顾府出来,一路逃避躲避,甚至还来不及考虑大哥顾子东的感受,估计这个大哥应该恨他恨到了极处。
他曾想过,躲到香港去,三姐顾子西会庇护他的。可是怎么面对那个盛气凌人的洋姐夫?
那么,何处又才是家?
父亲顾民强已经糊涂多年,是没法在他的肩头哭泣了。母亲早已故去,只是从她的遗像上才清晰模样。
自幼都是在长姐如母的传统中长大,顾子南于他来说,分明就是溺爱和严厉的代名。怕!不仅是怕,他都不敢想如果二姐对他也没了信任,那么,自己的人生会还能有什么色彩?
驼着背,眼光偷偷的打量着周围,活生生一个小偷心态,生怕有人认出来。
他自己都无法来准确形容此时心境,自卑是肯定的,彷徨是肯定的,委屈是肯定的,悲哀是肯定的。
身后,不疾不徐跟着的依然是那些个跟随了近半年而阴魂不散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