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县北门,偌大荒芜的平原上。
架起了上千口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气泡冲破一层厚厚的黄色粥皮,在空气中炸开,散发出来的粟米香气可以传到五里开外。
城墙上看着这一切的段煨,望着北方,他在豪赌,拿海量的粮食做赌注,当作钓饵。
今早的量是牛辅屯兵一日的耗费,段煨认为与其硬碰硬得没个结果,不如大而化之。
很快,他邀请的客人来了。
只是这些人都衣着褴褛,形如枯槁,眼中早就没了光彩,一个个更多像行尸走肉多过像人。
这就是汉末的乱世,许多人读到曹操所作的《蒿里行》时,那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就是此时的大汉写照,连年的旱灾、寒灾、土地兼并、战乱,让大量的人变成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
白波军将不断涌来的流民,编成方队,驱赶着他们攻城略地,侥幸活下来,可以饱餐好几顿,死了嘛,那也就不用受罪了。
如今的闻喜、万荣、侯马县已经吃得精光,河东郡唯一有粮食的就是安邑县城,据说县城内有十万兵,那就是有十万人至少吃一個月的口粮。
这种诱惑在饿了十几顿后,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打算死磕安邑县城。
拼损耗,他们不怕的。
人群黑压压的抵近城下,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们驻足不前,眼珠子在原本就枯瘦的脸上,显得又突出又大,从口中流淌出晶莹的口水。
仅有的理智告诉他们,这次可以不用拼命,就可以吃一口饱饭。
其中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出队伍,来到一口大锅前,就见一个士兵,冲他吆喝道:“嘿,百姓,有碗吗?”
那个人愣住了,好久没有人称呼他“百姓”了,木讷的摇了摇头,用手在身上早已破烂的衣服上蹭了蹭,双手并拢就探出手来。
那个士兵骂道:“你个憨子,还不烫坏喽。”
那人吞咽口水,仍旧把手往前伸。
士兵无奈,从地上拿起一片提前准备好的瓦片,舀了一勺黏稠的粟米粥。
那人端起瓦片,也不管烫不烫,就用手抓起来就往嘴里面塞,吃得就如同饿狼,从喉咙中还发出野兽护食般的低吼,吃着吃着,干涸的眼眶中,竟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在满是泥垢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有第一个人带头,那黑压压的行尸走肉,就开始由慢变快,迅速跑向各个粥锅面前。
士卒咒骂着维持秩序,让一个个排好队,领好瓦片,等待前面的人接完粥后,自己再上。
不用拼命就能吃到饭,即便是野兽也会夹起尾巴,等待投喂。
而且耳边还充斥着许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百姓,别着急,有的是。”
吃完两三碗饭,就会被带到南边集合,每个人瞬间从暴民全变成了乖顺的良民。
很快第一波人就被消耗干净,在地平线上,肉眼可见,又有一波人在向这里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