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广荷珠的说法,这场瘟疫起得极快,昨天夜里还好好地,晨里突然有个小医馆接到一名浑身皮肤苍白血管却越发暗红的男子,那儿的大夫看不出病因,便送到了得益馆来,没想到……
“人刚送到,甚至师父还没来得及诊脉,就已经没了呼吸…”
想来眼睁睁看着一位病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无论是她的师父还是广荷珠的心里都不好受,所以咏稚并没有再对她冷言相对,反倒是有几分不熟练地拍了两下她的肩头。
男子力道更大一些,第一下广荷珠差点儿没站稳,第二下倒是已经踩稳了双脚,同时带着几分欣喜地看向咏稚,连说话都有些磕绊:“不、不劳公子费心,我……”她抿着嘴唇又将头低了下来,脚尖在地上磨了磨才想起下面还有好些个病人,忙不迭地笑了一下。
“我先下去了,等这一茬忙完换班的师弟们来了我再来找你们说话。”
说完,她也没来及看咏稚的表情,步伐轻快地跃了出去,其实咏稚没想到她会说出一会儿再来的话,还有些不知所以起来,直到他转过头看向瞪圆了双眼的默槿,才想起来自从进了屋子便冷落了她,心里后悔地一个劲儿地跺脚。
可现在小孩子脾气的默槿哪里还听得进他说什么,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被掩上的房门,又指了指咏稚,磕磕绊绊地小声嘟囔道:“哥哥,哥哥喜欢那个姐姐吗?”
面对默槿如此纯良的表情,咏稚此时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想说的话都堆在了嗓子眼,却一个字儿也冒不出来。
默槿像是看不出来他的窘迫一般,有模有样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难怪哥哥刚刚要去看那具尸体,原来是为了找个理由再来见过这位姐姐,哎,哥哥,你是什么时…候……”
刚开始默槿光顾着自说自话并没有注意到咏稚的表情,直到她挪了视线到咏稚的脸上,才发现后者竟然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她调侃的话说了一半,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乖巧地放下手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咏稚。
其实咏稚对默槿哪里会有什么生气的情绪,反倒是对自己凭空生出了许多不满,一会儿又是懊恼方才不该对广荷珠那么亲近,一会儿又懊恼非要管这些个闲事儿还将自己搭了进来。
不过想归想,他面上仍旧是那副有些阴郁地表情,见默槿不敢再乱说话,这才放柔了眼神。
昨天夜里默槿睡得不怎么踏实,这会儿同咏稚谁也不说话,在桌边儿坐了一小会儿脑袋便一点、一点地。
就在她觉得脑袋猛然向前收不回劲儿要砸在桌上的时候,咏稚突然伸出手来捧住了她的下巴,手上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去床上睡吧。”
此时的默槿当真是疲乏得厉害,连咏稚是个什么表情都没看清,踉跄着坐到床边儿脱了鞋子又脱了外衣,直接翻身缩成个耳朵的形状,面朝里躺了下去,不一会儿,绵长的呼吸声便越发轻柔下来。
这会儿咏稚才敢过去看她,果不其然是这么一副样子,他抿着唇一边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一边将放在床头的被子展开,将默槿的双腿和腰腹裹了个严实,知道她不喜欢被拢着胳膊的感觉,还将她蜷缩在身下的胳膊拉了出来,压在了被子的边缘。
做完这一切,咏稚长舒了一口气,他不敢在床边儿坐下,刚睡着的默槿惊觉地厉害,所以他只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目光柔和地如同月光,像是在看默槿,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广荷珠将额上的细汗仔细擦了去,又用白铅粉补了补额上和脸颊两侧被擦去的细粉,这才施然推开了咏稚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