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的天塌了。
张曦觉得,近来,她的精神恍惚得厉害。
只要一躺下,阖上眼,不一会儿,于一片暮鼓晨钟声中,能隐隐约约听到喊声,唤着她的小名,阿眸。
那声音,很熟悉,又很沧桑,以至于,她觉得像阿顾的声音,又觉得不像。
提到阿顾,她都有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
到底有多少天了?
是从贺若隆带领叛军攻入京城那日开始,她就再没有见到阿顾。
那一日,阿顾来到她榻前,和她说,尚书府让贺若隆的叛军给围住了,他过去尚书府看望阿耶。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阿顾了。
两个月前,她为了求子,一步步爬上观自在山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下山时,不慎摔了下来,两腿骨折,如今已经卧榻两月有余。
这一日,又惊醒过来,睁开眼,依旧看到候在榻前的乳娘胡妪,喊了声阿姆,满屋子里扫了一遍,只有胡妪并几个婢女,“阿顾呢,阿顾还没有回来?”
说着,强挣着要起身,胡妪带着两个婢女上前扶起她。
“老尚书有事,把二郎给留下了,等过一两日,二郎定会回来的。”
张曦听了却是不信,这话,胡妪已说了不下十遍,这些天来,她一睁开眼,一开口,问起阿顾,胡妪总拿这话宽慰她。
忽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云娘子,公主在养病歇息,您不能进去。”
“你们让开,让我进去。”
“还公主呢,太后死了,张贼也死了,她还算哪门子公主。”
“娘子……”
张曦冷冽的目光射来,吓得胡妪顿时住了口,她心中着实虚得慌,同时也急得很,早上阿陈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归来。
也不知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让她进来。”张曦挣扎着爬起来,让胡妪在她身后垫了一个隐囊。
外面听到响声,没一会儿,云兴男便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随后而来的,还有她的阿家云氏。
云氏脸颊粉光,两眼通红,似刚哭过过,“你身子可好些了?”
“阿家先坐。”
她阿家云氏是灯吹的美人儿,生性怯弱,平时自怨自哀,无事对月噙泪,只是这会子,张曦实在没有耐心去安慰她,目光望向一旁的云兴男,“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呵呵,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云兴男先笑了,“你还不知道吧,贺大将军进京次日,太后被鸠杀,圣上亲政,张氏一族党羽,已全部诛灭,你……”
“你胡说。”张曦瞬间红了眼,怒目盯向云兴男。
“我只是可怜你。”
“你以为你这个公主的封号怎么来的,你父亲和杨太后有私情,洛京谁不知道,当初你母亲是让杨太后给赐死的,可怜你,认贼作母这么多年。”
“信不信,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老奴,正因为这事,阿顾才不见你。”
胡妪急得惊呼道,已顾不上隐瞒,“不是,娘子,二郎只是囚在牢里。”
啪地一声,张曦抬手就给了云兴男一巴掌。
云兴男登时懵住了,张曦平日嚣张,也就罢了,谁让她有一个好父亲,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张家已遭覆族之难,她还有什么凭仗。
还不待她回神,只听张曦冷冷道:“这一巴掌,只是告诉你,我阿耶不是你能侮辱的,管好你的嘴。”
“更不允许你一介山野村姑诋毁。”
士庶之别,有如云泥。
云兴男是阿家云氏的内侄女,出身寒门庶族,一开始跟着阿家来京,一心想效妨阿家,嫁入士族高门,只可惜,洛京高门子弟,没有一人愿意娶她为妻。
直到她年纪大了,靠着顾氏才得了一门亲事,嫁给同样出身寒门的兵部郎中秦柯。
“有事说事,没事就给我滚出这兰桂苑。”
张曦目光清泠泠的,气势骇人。
云氏吓得屁股离了绣墩,颤颤微微起了身,“不是,不是我……我们,是阿家让我来的。”
话音一落,只瞧见二十几个健壮仆妇窜进屋里,很快控制住胡妪及数个婢女,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夫婿阿顾的祖母沈氏。
沈氏一进来,扫了眼云氏,凌厉的目光,让云氏似鹌鹑一般,恨不得躲起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