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嚣保持着站立姿势,但却没有下达下一步命令,只是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
任嚣附近的秦军们别提多难受了,他们就好像是一群已经起身做好准备的百米赛跑运动员一样,裁判念着“三、二”然后死活就是不念‘一’!
赵佗忍不住发问:“都尉,可要袭杀敌军?!”
任嚣继续揉着眼睛,还拉上赵佗问道:“赵二五百主,你看那燕相手中所持可是大秦旗帜乎?”
赵佗失笑道:“怎么可能!”
你听听任嚣这话,多矛盾吧!
燕国相邦怎么可能手持大秦旗帜啊!
赵佗下意识的转头看去,紧接着眸光就是一凝,也开始狂揉眼睛:“本将眼花了,定是本将眼花了!”
“燕国相邦怎么可能手持我大秦旗帜!”
兕角山、万仞山上的秦军将士全都陷入石化状态。
蒲阴陉中的燕军将士们更是尽数懵逼!
但懵逼了几息过后,燕军将士们又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都尉易广当即打马向前,凑在栗恪身边低声发问:“相邦可是收到了大王王令,要背联军之盟而与秦合盟乎?”
虽然栗恪突然拿起秦国旗帜这件事很奇怪。
但易广却没有生出太多疑惑。
燕王都已经背了那么多次盟了,总不能每一次背盟的操作都一样吧?
随着天下人均道德水平的不断下降、天下人对背盟的了解不断上升、天下间背盟国家数量的陆续增长,背盟已经从轻松简单的蓝海市场演化成为竞争激烈的红海市场。
他们要背出新风格,背出新思想,背出新举措!
这样,才能始终保持核心竞争力!
栗恪沉默数息后,反问道:“易都尉已无耻乎?”
易广一怔,而后目露怒色:“相邦何故辱末将!”
栗恪沉声发问:“背盟,背叛的不是盟约,而是信!是义!”
“易都尉面对背盟这等背信弃义之举,为何毫无不满厌弃,反倒是司空寻常?”
栗恪身周的一名名将士不自觉陷入思考和反省。
自己曾经也是一名讲信义、守约定的大好儿郎。
从何时起,自己对背盟这等背信弃义之举却变得心无波澜,甚至还下意识的思索应该怎么推波助澜?
从何时起……
易广断声道:“大王若不背盟,末将身为将领自当与联军为袍泽。”
“大王若要背盟,末将身为将领自当与秦军为袍泽。”
“非是末将对背信弃义之举心无波澜,而是末将仅是都尉而已。”
“身为军中将领,末将自当遵从王令。”
“至于此令是否背信弃义、是否寡颜鲜耻,都该是大王考虑的事。”
“若是大王考虑不周,亦当是相邦等诸位朝中重臣劝谏,与吾等何干?!”
易广的话语将一众将士从自责反省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对啊!
又不是我们要求大王背盟的,是大王自己要背盟的。
分明是大王做出了无信无义之举,我等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默默遵令,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分摊罪责!
栗恪慨然轻叹:“犹记得,昭王仗义真豪迈,黄金台上多英豪,群贤汇聚不胜数,慷慨赴死报王恩。”
“天下人皆以为燕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燕人行于世间,皆昂首挺胸!”
“而今日,将渠仗义执言却被大王踹断肋骨,太子丹为国效命却被大王亲斩。”
“大王更是屡屡背信弃义、首鼠两端,令得天下诸国皆不信大燕。”
“以至于天下人皆以为燕地皆无信无义无耻之徒!”
“燕人行于世间,再难取信于人!”
燕军将士们沉默无言,易广低垂头颅目光复杂。
问:一个国家从被世人赞许为慷慨悲歌之士到被唾骂为无信无义鼠辈需要多久?
答:燕王喜只用了四年!
自从燕王喜四年至今,燕王喜为王的时间在不断延长,天下人对燕人的刻板印象也在不断加深。
基层士卒或许对此没什么直观的感受,毕竟他们也没法出国。
但对于易广这等级别的将领而言,如此剧烈的风评转变实在是让他们难受的紧!
栗恪上前一步,抬高声调质问:“别国人不知我燕人也就罢了。”
“难道我等燕人也不知我燕人了吗!”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燕人能如此容忍背信弃义之徒!为什么我燕人能如此平静的接受背弃盟约!为什么我燕人要被世人轻视鄙薄!”
越说,栗恪越是觉得悲哀。
如果燕丹没死的话,栗恪不一定会选择嬴成蟜。
虽然燕丹没什么脑子,虽然燕丹在暴怒状态下也听不进劝,但燕丹至少是在效仿燕昭王,愿意守信守义,愿意尊重贤才的。
只可惜,燕王喜太特么能活了!
栗恪觉得他根本熬不死燕王喜,而只会死在燕王喜前面!
所以,栗恪其实没得选。
易广声音艰难的说:“相邦此言不错,但吾等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