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时代之说起于佛家文明。
其真实义乃众生三毒心炽盛,覆盖真如之性。
所谓三毒,便是贪、嗔、痴。
所谓真如,真谓真实,显非虚妄;如谓如常,表无变易。谓其真实于一切法,常如其性,故曰真如。
然而在传播过程中,末法时代的概念既被仙神文明所接受,所重视,也在佛家文明内部被曲解,被排斥。
主要体现,就是“佛敌”与“佛孽”两个说法。
佛家文明相信,在末法时代到来之前,会有一场浩劫兴起。
谁知……
“放下!放下!”
浴火重生,先浴火,没有被烧死,方能重生。
林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赶路。
现在,艾瑞丝就在引导十六名女孩走上一条忘乎自我的道路,引导二十三名女人走上一条洗涮或者说再次浸染自我的道路,在引导饱受压迫与剥削的底层百姓走上一条浴火重生的道路。
路上看不见行人,附近的乡村民居悄无人声,唯鸡犬相闻。
深吸一口气,了尘和尚缓缓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倒是身后那些其它院堂的代表和尚,一直保持着了尘和尚先前的兴致。
莲社即将面对的,不单单是一座慈仁寺,而是十几二十座高高在上惯了的佛寺武僧联军的围剿。
不过了尘和尚在心境平复下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另起一个话题,问道:“师弟,先前路过那座乡村的时候,师弟似乎并不意外那座乡村的真实情况?”
农奴就农奴,压迫就压迫,弄这些虚的来粉饰太平。
林克眼中闪过一丝哂笑的神色,随意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师兄,师弟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休息。”
嘴角嗤笑一声,艾瑞丝轻轻挥了挥手。
“郡主?”
尖锐的嘶喊声夹杂着哭腔,接连传出院子,传到黄土铺垫,清水洒扫过的干净小路上。
顿了顿,了尘和尚加重了一些语气:“但是希望颇为渺茫。佛法精深如无生大师,也才证得菩萨果位,没能成佛,故而转世重修。”
林克笑道:“我也不知,但我猜,是那位郡主的手笔。”
了尘和尚如遭雷殛。
“没什么,我们继续赶路吧。”
了尘和尚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安详宁静的乡间气象,一边狐疑问道。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这就很是希奇。
林克见状,没有任由了尘和尚如此自我怀疑下去,平静说道:“师兄不要多想了。师弟我只是对无生大师的事迹感兴趣,并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记载,证明无生大师不是因为无法证得佛陀果位而转世重修,只是这么随口一提罢了。”
嗯,不忍再看。
只是刚走到门口,林克又出声喊道:“师兄,师弟有个问题想问,不知师兄愿不愿意坦诚回答师弟?”
他们能够得到的,只有继续奉献的残酷现实。
林克仍趺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了尘和尚,嘴角微笑问道:“师兄可知,明明白马禅院可以一直走大道坦途进入广林府,为何会在最后一间驿舍的时候,折进那条乡间小路呢?又是谁做出的这个安排?”
砰的一声闷响。
他也进入沉默赶路的状态,不再东张西望,不再去看安静祥和的人间佛土。
白莲净世,所图的从来不是为了他们,只是为了白莲自身。
掀起这场浩劫之人,乃是佛敌,诸佛之敌,佛法之敌。
“好一片佛家净土!”
艾瑞丝对慈仁寺住持将她认定为佛孽的想法,很是不屑一顾。
“呵……”
换句话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个说法,是谁告诉他这个说法的呢?
越想,了尘和尚的眼睛就越黯淡。
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艾瑞丝按下心中的杂念,不再去想这些。
“我不知。”
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嗯。”
他一直认为,红尘不苦,人间佛土。
袅袅炊烟,饭香四溢,安静祥和,人间佛土?
了尘和尚感觉自己的双眼有些刺痛,赶紧闭上,顺势关了天眼通。
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狗屁佛孽。
林克咧嘴微笑:“师兄,你怎知无生大师无法成佛,方才转世重修?”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白马禅院一行人终于进了广林府城,径直来到广林郡王府。
艾瑞丝知道,没有多少人。
心底嘀咕一声,林克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地走进了广林郡王府安排给白马禅院僧人居住的宅院。
洗涮或者再次浸染,本身就是一种遮盖。
正好,慈仁寺刚接到关于莲社的举报,住持就死于方丈之中,完全可以将即将到来的风波催到最大。
从小修行武僧之道的了尘和尚耳朵微动,立即辨别出这是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打在人屁股上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一同传出来的,还有砰、砰、砰的沉闷敲打,以及凄厉但缺乏中气的哭喊。
佛敌可敌,佛孽不可敌。
前期加入之人,十之八九会死无葬身之地,且不被铭记。
当梁山山下起了纷争苗头的时候,林克来到了广林府。
还需要一场更大的宣泄。
了尘和尚闻言顿时一怔。
其中有一个仆从的身影,让了尘和尚感到有些熟悉,又感到有些奇怪。
了尘和尚摇摇头,坦诚回答。
林克放下双手,先合十,然后又趺坐于地,结禅定印,朗声说道:“我为僧,勤修佛法,勤修功德,可能成佛?”
了尘和尚狐疑地看了林克一眼,随即摇摇头,自顾自欣赏安详宁静的人间佛土去了。
在这场浩劫之中,也有佛孽,诸佛之孽,佛法之孽。
“你占了了心和尚的身体,也别这么大剌剌出来晃荡啊!”
“师弟好好休息,师兄这就走。”
灶台旁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黑乎乎的右手抓着一个馍馍,用力抓着,不愿松开。
艾瑞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然而林克刚刚在书桌前坐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了尘和尚又仔细想了想,微微点头:“能。”
不愧疚,就不会痛苦。
忘乎自我,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然而皆是徒劳。
“师弟,你怎么了?”
占地极广的广林郡王府里外焕然一新,张灯结彩,每个仆人脸上都洋溢着真心发出的喜色,对到来的白马禅院一行代表,献上了极为热情的招待,极为虔诚的尊重。
用力深呼吸几下,了尘和尚竭力调整自己的情况,仍没能平复下来。
“师兄说是,那便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