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从南华门出城八十余里处有一个小庄子,临近着古道的庄门口有着一颗三四个成年壮汉合抱一般粗的老槐树,树枝扩散,枝叶茂密,如同一把大伞一般伫立在庄门口,每当夏日最酷热的时候,庄子里的人们总喜欢在树下乘凉,虽然刚到三月份,可老槐树翠绿的枝叶中已经夹杂着些许的白色花苞。
老槐树底下有几个小小的孩童正在玩耍,不时的发出一阵嬉笑声,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泥土,回家肯定是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了,其中一个扎着一个冲天辫,穿着花花绿绿小棉袄的小女孩,衣服看起来却格外的干净,抬起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耸动了一下她小小的鼻子对着离她有五六个她那般高的小花苞轻轻的嗅着,好像怕打扰到一样。
庄子门口上面挂着一块有些破旧的牌匾,上面写着周家庄三个大字,两个看起来有三十好几的壮汉身穿粗布短打手持棍棒守在庄子门口,正一脸宠溺的看着老槐树底下几个玩闹得小泥猴。
本来这个地方是没有庄子的,这里是那位当秦王时送给玄甲军偏将的田地,不过偏将家的娘子是一个心善的好人,收留了一些流民,在田地旁边盖起了房屋,渐渐的演变成了一个百余户的小庄子。
由于都是流民,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姓氏各不相同,为了感激那位姓周的偏将和他娘子的收留,庄子久而久之也被大家叫做周家庄了。
“咯吱咯吱咯吱……”
古道上缓缓走来了一匹看起来瘦弱到露出肋条的黄马,头上的白色鬃毛随风飘荡,拉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车架上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黑的小厮,左手拿着葫芦腰间,右手拖着葫芦的底部,抿完了由葫芦口缓缓滴下的最后一滴酒,咂了咂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来宝,还有多久到庄子上啊。”这时破旧的车厢中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车架上的小厮不急不缓的回答道:“小郎君,马上就到。”
“来宝啊来宝,你一路上和郎君我说了多少个马上了,这些个马加起来,都够凑一个骑兵连了。”车里的声音好像对来宝的敷衍有些不耐烦了。
小厮听着小郎君的话,或许觉得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脑袋,对着车厢里说道:“小郎君,这次绝对马上到,来宝都看见大槐树了,小郎君你出来看看。”
“来宝,这次你要是骗我你就死定了,到了庄子上我不让你磨一百斤豆子我就跟你姓,云姨都拦不住,我说的。”这次车厢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了。
来宝倒是打了个哈哈,也没说什么,他可不敢让小郎君和他姓,不然他阿爷得打死他。
破旧的车厢上用秸秆编织的破旧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掀了开来,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中指紧挨着指甲的第一个骨节处有一块老茧,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时常握笔的书生。
帘子掀起,弯腰出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头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扎起,剩余的随意披散在肩膀,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缠着一根镶嵌着白玉的黑色腰带,腰带一侧挂着一个红色的锦囊,针脚有些许的凌乱,面容白皙,眼神中透着少年才有的干净,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红亮,脸上时刻带着笑意,任谁见了也要夸一声偏偏美少年。
少年走出车厢,左手持一把打开的折扇,一面靠在胸前,露出的一面画着一根桃枝,桃枝上有几朵零散绽放的桃花,颜色却显得格外妖异,同样坐在车架上,对着一旁的小厮问道:“来宝啊,看看郎君我这扇面上的画如何。”
旁边的小厮听到后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转过身,举起右手握拳伸起大拇指,带着一脸的笑容对着少年说道:“小郎君的画艺又精进了不少,这朵梅花给我来宝的感觉就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傲骨,不愧是小郎君,就是厉害。”
说完还时不时的点点头,伸出了左手,同样握拳伸起大拇指,好像在赞叹少年天赋绝伦一般。
然而少年听到这里却惊讶的张开了嘴,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呆愣了好一会才缓缓的咬牙切齿道:“来宝啊,你要是眼神不好就不要说话了,郎君画的是桃花,你明白什么是桃花吗?不是什么该死的梅花。”
前面拉着车的马儿好像也听到了少年的话,从鼻子中发出了一声响,好像在赞同少年说的小厮眼神不好。
小厮也听到了马儿发出的声音,看了一眼马儿,这时也罕见的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有些脸红,当然,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真不好意思。
少年看了一眼小厮,也不等他继续回话,接着道:“还有,以后我阿爷不在的时候,你称呼我为郎君,什么小郎君的称呼我不想再听。”
“好的,郎君。”小厮也连忙点头回答,他虽然知道小郎君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小郎君整人的手段他确实不想感受一下。
少年撇了一眼小厮,看他还算实诚的模样,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不过这样他一百零八种整他的方式就用不到了,想到这里笑容也收了起来,还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看着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小郎君,不知道又为什么瞪他,不过他也不敢问啊,小郎君清醒以后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要不是还认识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他恐怕会以为换了一个人。
马儿可不管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和思想斗争,在缓慢的速度中走到了庄子门口。
老槐树下的那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看到了马车上的少年,迈着她那小短腿向着马车跑过来,边跑嘴里还喊着“小郎君兄长,小郎君兄长,你来看小花了,小花可想小郎君兄长了,小郎君兄长有没有给小花带甜甜的糖果啊。”
树下的几个小孩子看见小花向着马车跑去,也赶紧迈着小短腿跟着小花跑过去,嘴里还喊着“小郎君兄长,小郎君兄长,我们也要吃。”
少年跳下马车,一把抱起冲向他的小女孩,顺手还弹了弹人家小姑娘的冲天辫,故意和小姑娘问道:“那小花是更想兄长呢还是更想兄长的糖果呢?”
小姑娘听到少年的话,义正言辞的说道:“当然是更想小郎君兄长了。”殊不知那向着马车里乱瞄的小眼神早就出卖了她。
“小郎君兄长,我们也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