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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那些年我东奔西走,到处打工,结识了形形色色的底层人物。他们的忍耐精神、他们的悲惨境遇,总像影子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我常常爱莫能助地记录着那些令人落泪的辛酸和悲情,妄想有一天,能让更多的世人了解这些人的遭际。

但想着容易做起来难。一来,我有此打算的时候,故乡正经受着连年的大旱;二来,我那时仅发表过为数不多的几个短篇,要想客观地把底层生活另辟蹊径写出新意来,的确有难度。我一面汗流浃背地打工糊口,一面又时时处处为虚拟主人公的命运揪着心。熟悉我的人知道我好写个东西,不熟悉我的人看着我经常夜半挑灯“夜战”,还以为我神经有些不大对劲。在村子里,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农民,我的麦田里的燕麦有时竟比小麦还长得好!因为常常过着朝不保夕寅吃卯粮的生活,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我懒惰、怕吃苦。其实我在外面捞过盐、打过硝、钻过煤窑,吃过很多人没吃过的苦、受过很多人没受过的罪,之所以把活儿没干到人前头,完全是因为我老放不下自己的写作。

小说最初的题目叫《人在屋檐下》。

当时我只想以一种史无前例的真实将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刻画出来,用他们在人间遭受的种种事例告诉世界,还有这样一群人在挣扎、还有这样一群人在奋斗。开始我用的是日记体。目的就想通过“四大金刚”的聚散离合,更加自然地写世事变迁人情世故、写金钱与情感的撞击与纠葛、写乡村最后的凄美青春爱情、写一群人在经济大潮冲击下的不同命运……断断续续,差不多花去了我的四年时光。在那一千多个日子里,我除了种田和看书,除了在海原黄金公司当工人期间,能在破碎完石头后拥有比较完整的写作时间,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边干农活边挤时间写就的。因为那时没有电脑,所有文字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手抄出来的。夏天还好,可以坐在树阴或菜园旁边写;冬天就难了,白日有孩子嬉闹,夜晚煤炉又早早熄灭,不得已,我每每在半夜写东西的时候,须要裹一条褥子在腿上,才不至于把腿冻僵。

30万字,没有故事。所有发生的故事,都是围绕无数低学历的运气不好的打工者的命运完成的,因此他们的遭遇与感触,缺乏足够的层次上的递进,致使小说的可看性和曲折性都打了折扣。左侧统老师看到我拿着两块砖头那么厚的手稿时,不无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无论这部长篇成功与否,它实际上都把你往前推进了一步!”石舒清老师看完给我写信:“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小说离生活太近了。就像离一棵树太近会看不清树的真实样子一样。”

我于是反复修改,认真打磨,将那些赤裸裸的文字重新置入一个个特定的环境当中,并且毫不手软地砍去事无巨细的议论和喋喋不休的表达。一下子,小说忽然活跃了起来,有许多似嫌僵硬的情节,变得自然和顺畅了。从一个人的遭际写起,千千万万的底层人物都跑到我的笔下,使我的眼界忽然扩大,让我有了迂回和升腾的无限空间。

终于,在小说的张力和凝聚力都进一步得到强化后,一个未受过高等教育的农村有识青年的一种新形象便应运而生。

10万字被删去,这是我的遗憾,也是我的福祉。从此,我似乎懂得了创作中的许多奥秘:哪些文字需要节制、哪些文字需要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