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心兰并不是单枪匹马来青州的,与她同来的,还有二百锦衣卫和几个年轻的女官。
眼睁睁看着那些锦衣卫半是商量半是强迫地进驻了青州府衙,青州知府吕仲齐后牙紧闭,藏在官袍里的双手轻颤。
“吕大人不必在意,这些兵士此来是另有要务在身。”
米心兰手捧那把金光闪闪的折扇,一张白净的脸上没有脂粉,却有为官者的气度。
陛下派了何人来当钦差朝中早有人派了快马来传信,吕仲齐心知眼前这人不止是区区五品的钦差,更是首辅李从渊之妻,他微微躬着身子,赔笑说道:
“米夫……米大人一路奔波,不如早些歇息?”
米心兰手中扇子一摇,摇得吕仲齐心惊胆战。
“歇息就不用了,下官难得出门一次,就先在青州府各处逛逛。”
她说。
这一天下午,吕仲齐就收到消息说米心兰真的是在青州府的大街上逛了一下午,带着那几个年轻的女官买了些丝绸、首饰、宝石之类,路上遇到有卖柿子干的老妇人,一人又买了一纸包,刚付了钱,又看见了卖桃脯的,便又围了上去。
短短半日,大半青州城都知道了城中来了几个说官话的夫人,不仅出手阔绰,为人还和善。
看着自己手下送来的消息,吕仲齐眉头紧锁。
“这米氏……”
他的幕僚站在一旁,小声说:“大人,这恐怕是米氏的疑兵之计。”
吕仲齐点点头。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吕仲齐裤子还没穿好,就听说米心兰又带着那些女官出门了,他连忙又派人去盯着,却得知米心兰她们又是吃喝玩乐潇潇洒洒地过了的整整一天。
第三日,米心兰终于不是在早上出门,而是拿了王氏自残以避女官遴选一事的案卷去看。
吕仲齐心知这米心兰大概是要出招了,可他等了一日,却得知米心兰看案卷看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一个女官叫去挑选之前买的衣料。
吕仲齐:“……”
他的幕僚苦口婆心:“大人,这米氏身在后宅却能被陛下选做了钦差,定有不同凡响之处,您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我不等闲视之,如今又能如何?”吕仲齐眼下一片乌青,“钱世兄的信你也看过了,陛下此次震怒,连着驳斥了一群重臣……那米氏就算真是、真是个废物,那二百锦衣卫可还在咱们府里!”
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吕仲齐对自己的幕僚吩咐:
“那王氏已经瞎了一只眼,怎么还是寻不到?你赶紧写信送往昌乐,让他们赶紧将人寻到!”
说道“寻到”二字时,吕仲齐杀意毕露。
之前,他让人追杀王氏,是因为只要寻到了王氏的尸体,死无对证,此事也就任由他描画了。
到时他就可以说是百姓愚昧,听闻陛下要选人入宫就以为是采选绣女,那王氏听信传言,才做出自残之事,若要追责,也是青州学政办事不力,他这个知府说破天也就是罚俸罢了,连贬官都未必会有。
现在朝廷派了米氏做钦差来查此事,他的失察之过是少不了的,想要保住功名和项上人头,他就得把更多的人推出去当替罪羊。
“那王氏是临淄人,你写信给临淄县令,让他将王氏的家里处置干净。”
幕僚愣了下,才点头应了此事。
吕仲齐眯了眯眼睛。
王氏得死,临淄县令也得死。
若是还不够……
吕仲齐看向桌上礼部侍郎钱肇经送来的信。
“大人,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查青州府的女官遴选一事?”
“罗女官,这等事无需问米大人,我都知道,咱们初到青州人生地不熟,贸然去查也不过是进了青州府上下编好的笼子里,等他们自己露出了马脚才是咱们破局之时。”
米心兰听见这句话,微微抬头,看向了正在说话的女子。
这女子姓祁,名叫祁孝行,是上次京畿女官遴选的头名,徐宫令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女官之间总是戏称她作“祁状元”。来的这一路上,米心兰已经发现此人才华极高,人也灵慧,却毫无恃才傲物之心,热忱如赤子。
“祁女官,那你觉得这青州府上下何时能露马脚?”
听见米心兰问自己,身材瘦小的祁孝行抿着嘴想了想,才说:
“其实青州府早就处处是马脚,昨日咱们去打首饰的时候那个掌柜说他们最近才送了一批首饰进知府衙门,吕仲齐的妻子一直被他留在家中伺候双亲,带到任上的两个小妾都住在侧院,怎会大张旗鼓地得了一批的首饰?只怕那些首饰就是他们用来妆点“女官”的,好让人信了朝廷遴选女官之事是他们嘴里的那些什么找人替皇后生孩子的勾当,只是现下那些女子定然已经送走了。”
米心兰点点头。
她看着手里的折扇,缓缓展开,又扇了扇风。
“旁的事不必担心,明天将官袍找出来,咱们去府学看看。”
一群女子纷纷抬起头看向她,就看见大雍朝的第一位女钦差手里摇着御赐金扇,笑着说:
“咱们得先让这青州上下知道真正的女官是什么样子。”網
“是。”
第二日,当青州城里几乎人人都认识了的女人们穿着官袍戴着簪花官帽出现在青州府学门前的时候,整个青州都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