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质虽平庸,家世可不平庸。其祖上三代都是公卿,与朝中亲贵俱有交织,背后势力不可小觑。说不定哪天我们就可能有用他之处。给他褒扬一点,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顺水人情,怎能不送呢?”
比玉对于父亲的处事作风并不认同,当然也不敢反对,只管木不做声。
“你再看看这个人呢。”施惠又拿起一份卷册给比玉看。
比玉接过来,发现此人乃是外放到扬州的一个张姓太守,虽不认识,但也听说过,其在任上怠于政事,贪弊腐化,弄得一郡地方怨声载道。
“这个人不消说了,官声极差,才学、家世什么都不必考察,只凭这一点,就只能评入下等,最高能给个七品就是便宜他。”
“七品?下上?”施惠冷冷一笑,“你可知道,若是中正官给某人评了个乡品第七等,就等于终结了他的仕途,直接回乡种田去了。”
“本身就是,这种人那么卑劣,哪还有做官的资格,只等着被朝廷革官吧。”
“然而我却给他定了四品。”
“什么?”比玉手中的卷册差点掉在地上,“这样的贪官,父亲竟给他定为第四等中上?父亲,你这是凭的哪一条?”
“凭的就是这个。”施惠把那尊象牙塔指给了他。
比玉握着这座象牙塔,高有三尺,雕工精美,通体洁白透亮,乃是整根象牙雕琢而成,沉甸甸的手感,当真非常稀有的宝贝。“这个恐怕价值不菲吧?”
“当然不菲。他要想保住官位,就要下点血本。要不然我怎么会下这么大力度替他翻盘!”施惠说完,唯恐比玉失手,示意他将象牙塔放在案上。
比玉将象牙塔在案上轻轻放稳,有点惶恐地对父亲道:“像那些散官以及初入仕途的士子,未经政事,只论德才优劣,父亲在品评上有一些偏颇倒还无妨。可是像这位张姓太守,已经有了贪弊之实,不定哪一天便会被御史参核一本。父亲给他这样掩护,岂不是要玩火自焚吗?”
“诚然。”施惠拂着须髯道,“所属仕人犯了罪,作中正官的必然会因为察举品评失实而遭到连累。可是如果他把州刺史、本籍州郡中正等一干相关人等的关节都打通了,御史没有把柄可抓,只凭一阵空穴之风,他能参核什么?”
“保不齐就有哪个较真的御史,下到民间亲自去访查呢?”
“怎么可能!世风就是如此,世家之间只会在争夺朝权的时候不惜互相死磕,对待这种欺压百姓之事,毫不关己,没人会那么较真,你放心好了。”
比玉本来就是个不屑于过问世事的人,既然父亲这么说,也就不再去问。
施惠又让比玉评判了几个,比玉有了前车之鉴,也就学了乖巧,随父亲怎么说也不去反驳。
以下的几个是清一色寒门子弟,无一例外,没有一个高品。其实所谓的士庶之别,最主要的衡量标准是家世而不是家财。寒门之中也不乏有钱人,士族子弟也有穷困落魄者。然而寒门之人再有钱,也顶多被看做为土豪,骨子里依旧是无法摆脱的寒门子弟,与真正的豪门有本质区别,照样会被士族人看不起。
当然,在任何时候钱都可以作为一块敲门砖。汝阴就有一个寒门出身的士子,广有家产,通过一颗超大的宝珠,成功贿赂了施惠,比其他寒门子弟高出了两个品第。
翻到了下一个,比玉突然来了兴趣,拿起卷册来问父亲道:“他要怎么评?”
品评了这么多人,每一个都是痛快利落地下了定论,唯有这一个,施惠瞥了一眼,显出为难犹豫之态道:“对他不用着急品评。”
“为什么?他可是我们汝阴仕人里最受瞩目的人物啊!”
“最受瞩目不假,可是他的结局很不能确定。若是此次能成功完成皇命,则是大功一件,必然会有益于其品状评定。但很大可能是另一个相反的结局——他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