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策试进行完之后,将不合格的诸孝廉、太学生淘汰了一部分。合格的则得到了各郡国中正官重视,跟现任官一样,要接受中正官的品状评语。
施惠翻看着汝阴籍仕人的簿籍档案,大致地了解了一下他们的德行才学之后,重点研究起各人的家世出身、先祖功名来,然后逐一给予品评。他如愿谋得这个职位已有数年,深得其要领。不管才德好坏,“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是基本原则。基本原则之外,即便是同为士族或寒门也有不同:名望高的、与自家亲厚的必要评高一些;无什么势力的,与自家没什么交往的则要评低一些。此外还有一条变通的潜规则,那就是以钱财换高品。
郡国中正是应该受到上面的州大中正的节制的,施惠这样为所欲为地对所属仕人进行评议就不怕州大中正贾恭严查吗?当然不怕,因为州大中正对于一般的仕人基本不会太去在意,只由各郡中正具体查访品评,自己不过是象征性地把把关而已。更何况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比谁强不了多少。
施惠对于这些事本是驾轻就熟的,可是这次,他并不急着做品评,而是命人把比玉叫来。
比玉自从跟永安长公主成婚后,依旧我行我素,谈玄论道,专注颜表,服药行散,凡事只凭自己喜好。对世俗鄙视,对人情冷漠。即便是新婚妻子长公主,也难得他亲亲热热地说笑几回。永安长公主从来都是歆慕比玉的,当然爱屋及乌,对比玉处处包容。
一切相安无事,与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完全不同。这使得比玉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也不那么排斥了。由于成了婚,其父亲施惠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管束他了,这更增加了他的快意。不料今天却被父亲叫到了书房。
“阿父叫我?”
“嗯。你过来看看这个。”施惠指着案上的卷册对他命令道。
比玉走到案前,发现案上摆放着几叠卷册,另有一件雕琢精美的象牙塔和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未及细看那两件宝贝,只扫了一眼卷册上的内容道:“这不是我们汝阴籍仕人的簿籍吗?如今又到了中正品评的时候了,父亲一定是对某些人物不太了解,想要询问一下我?其实我对我们本籍的仕人了解的也不多,父亲如有不明白的,大可以先请诸位访问令去替你了解清楚,然后再下品评。”
施惠板着的面孔哼笑了一声:“我的本分事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做吗?实话告诉你,这些人的所有情况我都已了解清楚,剩下的就是如何品评。我让你来就是为此。”
“让我给这些人做臧否?”比玉惊讶道。
“然。”
“凭什么?我又不是中正,可没有这个权利。”
“现在不是,以后就会是了。”施惠用手拿起那颗晶莹剔透的大明珠,端详了一会儿,又轻轻放回原处,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汝阴先时的中正季思已经被我斗夸,汝阴再无人有实力跟我们施家相斗。我离任之后,这汝阴郡中正的职位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不是吧,这中正阿父做得好好的,为什么想交给我?”
“我毕竟有老的一天,况且我还有更大的谋求,岂能只局限于这一郡之中正!”
比玉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疑虑道:“父亲一直想要谋求豫州大中正的位置,可是豫州大中正贾恭跟贾后一家十分亲厚,怕是谋取不来的。”33
“哼哼,人越是狂妄,就越接近灭亡。你以为贾后能够永保屹立不倒吗?从来外戚专权就没有好下场的。特别是本朝,立朝之本就是以广封皇室诸侯来确保大晋江山的稳定。司马家族虽然是一盘散沙,可个个都是一方诸侯王,其中不乏手握重兵者。贾后如果做得太过,这些人不要说全部联合,就只是三五个诸侯王一起起兵,就够贾后喝一壶的。贾后一倒,凭我施家皇亲的关系,贾恭根本不足为虑。到时候我升任豫州州都,这个汝阴中正还不是你的?”
“阿父说的也太想当然了,哪能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况且汝阴中正全都包在我们父子手中,这也不大说得过去!”
“那就不需要你考虑了。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先熟悉熟悉做中正的手段!”施惠说着,便指给了比玉一份卷册,“你先看看这个人,应该怎样定品?”
比玉拿起来一看,乃是一名太学生出身的左姓世家子弟,笑道:“我知道此人,从太学出来后,做过几天成都王的司马,资质平平,无甚可取之处。”
“要是让你做评判,你想给他怎样定品?”
“九品官人法,将仕人按资品分为九等。优秀的对应上上、上中、上下三等,稍次的则是中上、中中、中下三等;不堪的则是下上、下中、下下三等。此人非良才也非蠢材,中人而已,最高中中五品。不知父亲给他定了几品?”
施惠气定神闲地看着比玉,伸出了三根手指。
比玉瞪大眼睛:“上下三品?这样平庸的人怎么可能得此高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