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个税吏犯到自己,心中便忍不住升起一股子戾气。过了好半天,他心中怒气稍可,方才问道:“到底是出了何事?”
看得出今次应是陕西转运司下了死命令,要不然哪个胥吏会为要缴给朝廷的商税,而跟官员过不去?能弄到这个油水丰厚的职位,没一个不是人精,轻易不会得罪人。
见赵允初肯开金口,税吏们知道事情终于过去,齐齐松下一口气来。
“还不是这西北战事闹得。”山羊胡子跳将起来,牵着赵允初的马缰向前走,一边指使手下将那个胖子蜀商放掉,一边仰着头小心回话,“一年上百万的钱粮砸下去,也听不到个响。京城那边说要给钱给粮,却都是打着折扣,还要我们关中填亏空。偏偏陕西钱粮不足,转运相公没办法,只有多多收取商税了。今天是京兆府,过几天陕西路都要查得严了。”
“转运相公明明白白说的,无论哪路神仙,不把税钱缴足,都不得放过去。天可怜见,俺们这些抽税的平常也没个好处,上缴的税钱短了少了还要挨板子,现在大过年的又被派出来吃风,家里的浑家小子都在等着回去过上元节。可有什么办法?转运相公说话,谁敢不听?小人也是没辙啊!在风地里受足了冻,看着满天满地都是白的,脑袋僵了,眼睛也昏了,不意得罪了官人。幸好官人度量大,不与小人计较……”
山羊胡子倒是会说话,一句句的连珠炮比刘宜孙的箭飞得还密,他这一大通抱怨,倒是翻来覆去地把苦水都倒尽了,就算赵允初心中还有怨气,也不好向他身上撒。
不过赵允初也知道,这是山羊胡子欺他年轻,不知做税吏的油水何在。要是税吏真的这么苦,何不回乡种田?
赵允初也不戳穿他,却想着陕西转运司下的这个命令。把抽税声势闹得这么大,但在大过年的时候,又能抽到多少商税?而且怕是没几天一片怨声会传到京城里去。这是叫穷啊!
赵允初心道,转运使这么做,很有可能是在逼着朝廷快点拨钱下来。只是他再往深里一层去想,更有可能是在借力打力,利用关中的民情舆论,去阻挠范仲淹定下的关于在边关坚壁清野战略的实行。
赵允初皱了下眉,看起来自己到京城去,又多了个任务。
当然!赵允初低头看了看在他马前殷勤的牵着缰绳的山羊胡子。
陕西转运司会把手伸到过往的官员身上,理由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叫穷、生事,阻挠开拓边关。另一方面,如今的文武官员也的的确确地都钻到了钱眼里去了。赵允初都听说过有些官员会在上京时夹带着土产商货,以求贩运之利。
东京是为国都,有百万人口,上万官僚。人多了,钱也多了,商业随之繁盛,四方财货无不汇聚至京城。将各地土产转运至京城贩卖,是一桩包赚不亏的买卖。
而笑贫不笑娼的世风,使得官员也不以经商为耻。往往都分派家人、亲族去经营商事,并利用自己的官身,来躲避各州税卡。
按照朝廷颁布的律条,地方上的商税分为驻税和过税两种。顾名思义,驻税就是商品在本地销售缴纳的税金,即是营业税,而过税经过税卡时缴纳的税金,即是关税。驻税为三厘,即百分之三,而过税则是二厘。
这个税收额度看似很轻,但过税不是交过一次便高枕无忧,而是经过一个军州,便要交上一次,有的军州,往往会多加税卡。
一般来说,运程超过千里,计入税金,再把运费加上,运输成本就要超过货物原价——这还是指的是水路。陆路走上三四百里,售价就要翻倍才不会亏本。
所以,世间有种说法,叫做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超过百里,卖柴禾便赚不到钱,超过千里,卖米也就赚不到钱。运费和税金,是遏制商业发展的最大的主因。
赵允初想到这儿,觉得还是后世好,有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