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珍珠既定了主意,那院中诸事便甚少管了,每日不过和众人说笑,又指点芳官针线罢了。谁知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
这日一早服侍了宝玉洗漱穿衣毕,却见一个小丫头悄悄儿拉拉珍珠的袖子,珍珠认了认,是守门的一个小丫头,便使个眼色与她。小丫头机灵,去了。一时闲了,珍珠便往耳房里去,却见平儿正等着呢。遂笑道:“哟,这一大早的,你来做什么,也不叫人说一声。”
又问小丫头道:“平姐姐来了,你怎么也不往里报一声,若让人知道了,只说咱们的都不懂规矩。”
平儿忙道:“你别说她,是我拦了她叫不要嚷嚷的。”
珍珠便知有事,挥手叫小丫头下去倒茶来,一面拉了平儿坐下笑道:“你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儿来可有什么事儿么?”
平儿笑道:“真真是七窍玲珑心,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今儿来确是有件事儿要问你呢!”遂将事儿一一说了。
原来昨儿小厨房里闹出一宗事儿来。因前儿王夫人房里少了些东西,其中有一瓶玫瑰露,如今王夫人不在家,这丢了东西,便是守房的丫头的责任了。玉钏儿便是管这个的,东西却不是她拿的,她如何受得了这冤枉?问众人,偏众人都不应,玉钏儿着急,便越发吵闹起来了。
可巧昨儿林之孝家的在小厨房的柜子里搜出一瓶来,这就对上了。谁知那小厨房的头儿柳嫂子的女儿五儿却叫屈,说是芳官给的。平儿不愿冤屈好人,便一早来问。
这里便说道:“我想起来太太那回得的玫瑰露,总共也没几瓶,宝二爷挨打后给了一瓶。再后来也就没听见信儿了。便想问问你们这里的那瓶吃完了没。若真是这里出去的,倒也好说了。”
珍珠听了,便道:“前两日芳官仿佛和二爷说要了那半瓶子露出去,也不知道她是给谁了。只是那个叫什么五儿的总来哄着芳官,两人倒是好的很,芳官若给了她也不奇怪。这事儿也简单,如今只问问芳官就是了。”说着出去叫一个小丫头去叫了芳官来。
一时芳官来了,珍珠便道:“前儿给你的那瓶子玫瑰露你可还在么?”
芳官道:“自然是在的,那样的好东西,我可不敢糟践了。只是前儿柳嫂子的女儿五儿说想这个吃。我听了,想着她妈待咱们都是好的,若是没有倒也罢了。如今有呢,便也不好藏私,那一瓶总共也没剩多少了,就连瓶子也给她了。”
珍珠笑道:“可算对上号了。”平儿也点头笑笑。
芳官看她们的模样,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珍珠道:“都是你送的玫瑰露的不是,那五儿如今惹了官司了。”
芳官唬了一跳,道:“怎么回事?”
珍珠道:“太太那里正好少了一瓶,她那里却多了一瓶,怎么能不惹官司?”
芳官忙道:“好姐姐,那真是我给她的。她便是想偷太太屋里的,也没那个本事不是?柳嫂子管着小厨房,五儿又没在里面当差,竟是连地也没到到过太太屋里一点子呢,如何能偷露的?还请姐姐明察。”
珍珠平儿都笑了,道:“三句话不离本行,这里没有个青天大老爷,还明察呢!”芳官面上一红,不言语了。
平儿道:“虽是如此,只是还有个茯苓霜……罢了,我也是明白了。”又和珍珠说了两句,便告辞去了。珍珠忙送出去,直到沁芳桥上方才回来。
到了院里,芳官正忐忑不安,见珍珠回来,道:“好姐姐,五儿可会没事吧?那露真是我给她的?本是好意,若是因这个害她得了不是,岂不是我的罪过?”
珍珠劝道:“罢了,这事儿也急不得。平儿是个妥帖的,既一早来问我们,定然是为了查个清楚才行事的。只是你日后行事也得有个度算才好。若是你一开始就说这露是要送给那个五儿的,大家都知道了,倒也免了许多不是。如今你私下送她,可巧又碰见太太那边丢了东西,如何担保她们能信呢?”
芳官低头不语。
一时大家走来,说起此事——原来各院婆子丫头走动间口耳相传,大家都知道了。
秋纹道:“那个什么五儿的真是个灾星。咱们这么些年送个东西什么的都是有的,可从没出这样的事。有了她这么一遭,日后谁还敢送东西的?有个一针一线对不上的,竟都是贼了!”
碧痕冷笑道:“可不是么,还想到咱们这里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伙房旮旯里出来的货色,仗着有几分颜色,就想攀高枝儿了。若真进来了,咱们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了?尽都成了贼窝了。”
珍珠忙道:“都少说一句,如今平儿还在查呢,到底怎么样还不一定呢!许是真被冤枉了呢?”
晴雯道:“还查什么,直接打一顿撵出去就是了。留着,也是祸害。”
麝月道:“咱们虽不知道这内里如何,可这趟子事儿出来,却也见了些究底。那柳嫂子素日看着好,不想竟也是个多事的。你们没瞧见,那小厨房里的,有多少人怨着她呢!巴不得她出去才好。若她真是个好的,哪里连个求情的都没,剩的尽是些落井下石的。可见这人也是坏的。好在咱们从前也没常和她交往,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