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和薛姨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等到跨过门槛,就见史湘云歪在一张铺了毛褥子的躺椅上,正与探春说说笑笑。
“呀”
见是宝钗和薛姨妈到了,史湘云眼前一亮,就待翻身坐起,可试了几次竟未能成功起身,只好冲一旁翠缕、红玉伸手道:“快拉我起来!”
探春抢先一步,同红玉合力将她拉起来,有打趣道:“不想昔日里往来如风聚散如云的枕霞旧友,竟也有蠢笨如牛的时候。”
“嘁”
史湘云小嘴儿一噘:“你早晚也逃不过这一遭!”
说完,护着肚子快步迎上前道:“姨妈和宝姐姐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回去收拾收拾么?”
“丫鬟们已经在收拾了。”
薛宝钗扶住她的手,环视着周遭慨叹道:“咱们两个在此比邻而居的样子,恍如还在昨日。”
“可惜近来这院子少人问津,已经有些荒废了。”
史湘云也跟着慨叹一声,旋即反手指着探春道:“姐姐若要问罪,只管找她就是!”
探春见状也笑吟吟凑上前,挽住薛宝钗的胳膊道:“那是以前,往后再要找做主的,就该找我嫂子了。”
跟着,又无奈解释:“这园子虽好,却不似别处种了许多花木,那些俗人眼拙,又只顾着养好了往外发卖,哪肯来这里白忙活?”
正说着,就有人来请薛姨妈,却是王夫人回了清堂茅舍,听说她来园子里闲逛,便请她过去说话。
薛姨妈听了却有些犹豫,姐姐这明摆着是想拿自己当突破口,但见到宝玉那副烂泥补不上墙的模样,又看到女儿小心谨慎,连换一套被褥都不敢轻易做主的样子,她自然不可能再轻易松口。
宝钗见她迟疑,便笑道:“既然太太相邀,妈妈只管去就是了,我在这里陪妹妹们说说话,等过会儿就去接妈妈一起回去。”
薛姨妈这才勉强应了。
她本来在路上打好了腹稿,准备不管王夫人如何劝说,都坚词拒绝的,谁承想一见面,王夫人便道:“你来的正好,我已经与焦畅卿约好了晚上私会,到时候你也去,咱们面对面好生聊聊。”
这一下子,却是让薛姨妈拒无可拒。
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又有人来报,说是宫里赏下东西,让太太和宝二奶奶赶紧去领旨谢赏。
王夫人倒并不意外,亲弟弟成亲,贤德妃本就该赏些东西的,昨儿没有等到还觉得奇怪呢,不想原来是放在了今日。
她顾不上再和薛姨妈说什么,忙换了身体面衣裳,汇合宝钗一起到了前院荣禧堂。
送东西的太监将礼物一一颁发给各人,又捧起最后一个盒子笑问:“不知府上老太太何在?娘娘特意叮嘱,要把这礼物当面奉上,再讨老太太几句话回去复命。”
“这……”
王夫人与贾政面面相觑,最后半真半假的道:“实不瞒公公,我们老太太昨儿因为高兴过头,竟半夜惊厥了过去,到天亮好容易才醒过来,却已经糊涂的认不得人了。”
“怎会如此?!”
那太监装出震惊的模样,这才将那礼物交由王夫人转呈,自回宫中报讯去了。
贾元春之所以没有在结婚当天赏赐,为的就是低调避嫌,如此一来,走的程序都是公开透明的,自然便瞒不过宫中的有心人。
隆源帝风闻此事,倒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当初他也是因为欢喜过度外加马上风,才导致一病不起的,如今老太太的病情与他何其相似?
只是双方年岁天差地别……
基于这一份兔死狐悲的同情,他还特地下令让太医院登门问诊。
而戴权得令出去传口谕的时候,隆源帝就忍不住抬手去挠瘫痪的左脸,这半边脸是没有知觉的,偏左脑最近时不时抽痛,挠又挠不出效果来,不挠又实在难以忍耐。
等到戴权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左半边额头上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戴权见状急忙上前劝阻,有心服侍皇帝喝些安神镇痛的汤药,却又被皇帝摆手拒绝了。
盖因那汤药喝了便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清醒不过来,隆源帝宁愿忍疼,也不希望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段时日,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度过。
但最近他偏头疼的症状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戴权瞧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过两天大朝会时皇帝撑不住,但又怕刺激到皇帝的自尊心,不敢当面解劝。
思前想后,只好找了个机会把自己的顾虑禀给了皇后。
皇后听完也十分无奈,表示立储是当下头一等的大事,任谁也没有出面阻拦的道理,届时只能多备些预防手段了。
正商量该准备那些备案,吴贵妃便到了。
两人如今已经熟惯了,皇后便招呼她先去里间稍事等候,等打发走了戴权,这才进去寻她。
却见吴贵妃早轻车熟路的翻出了那本奏折,拿在手里也不翻开,一脸嫌弃的道:“只这两篇东西,背也背的熟了,姐姐时常翻动难道就不觉得厌烦么?”
“呸谁时常翻看了?!”
皇后霞飞双鸿的啐了一口,上前夺过那奏折塞回书匣里,半真半假的到:“这本就是那焦顺交上来的投名状,你还真把它当话本瞧了?”
“那要不咱们去找些真正的话本瞧瞧?”
吴贵妃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你是要疯怎得?”
皇后闻言哭笑不得:“如今陛下这般情景,偏你还要去搜罗什么‘话本’,倘若传出去如何了得?”
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市面上的话本,应该也没有这样风格的。”
吴贵妃却不肯罢休,想了想,又提议道:“那咱们干脆仿着写一篇如何?”
“你果然是要疯了!”
见她竟是认真的,皇后连连摇头:“这样的话、这样的事,也亏你说的出口、做的出来!”
吴贵妃撇嘴:“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儿,也不怕传出去——再说了,咱们只要不在上面署名,谁还就能一口咬死了是咱们写的?”
她一味纠缠,皇后却只是不应,最后一赌气干脆道:“那我写出来,找姐姐品鉴总行了吧?”
“你、你当真是疯了!”
皇后受她痴缠不过,也只能含糊的应了下来,旋即慌忙岔开道:“你今儿来找我,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个?”
“那当然不是了。”
吴贵妃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于是端正身形问:“年前年后出宫省亲的顺序,是不是也该安排一下了?”
嫔妃们出宫省亲的时间,都是集中在腊月和正月里的,又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是每两年一轮。
皇后心知她突然提起此事,多半是受了别人的托请,便爽快道:“你自己忖量着弄个名单出来,只要别太过分就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把贤德妃排在前面,一来上回她主动让贤,直到正月十五才出宫省亲;二来我刚听说她家老太太病重,说不得去的早些,还能见着最后一面。”
“这……”
吴贵妃确实是受了请托,而且其中并不包括贤德妃,因此一开始还有些不情不愿,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母子日后还需仰赖元春的能力,最终还是点头道:“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就让她排在头里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