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是寻常君王,生老病死也无妨,然始皇帝自登基始,一直未曾立下太子。
虽有嫡长之礼,然君王传承,非是民间世族一般简单,不得始皇帝立储谕令,无人可名正言顺继承大统,更何况始皇帝有二十余子。
然此时此地,始皇帝病重却无立储之书,文武百官更是惶然无助,不知一旦始皇帝崩驾该如何处置。
就在百官焦虑难耐之时,昏迷数日的始皇帝突然大叫一声灵药至矣,并霍然坐起,戚然独坐床榻许久之后,命召随行禁军统领王离。
少时,王离披甲大步入宫,见始皇帝康复,大喜,跪于榻前拜曰:“陛下召臣有何吩咐?”
始皇帝命贴身宦官取来兵策虎符,并与王离曰:“今朕封你为大将军,掌虎符,节制关中十万禁军,不可懈怠误事!”
王离大喜,捧虎符伏拜泣曰:“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始皇帝微微点头,待王离离去,又召赵高前来,令扶苏将兵权交于蒙恬,速归京师治丧。
诏书拟定交于始皇帝御览无误之后封印,始皇帝将诏书交于赵高曰:“卿随朕多年,稳妥持重,朕自知命不久矣,速速安排信使将此书送去上郡交于长公子手中,万不可怠慢!”
“喏,臣定速办!”赵高领旨退出寝宫。
始皇帝突然清醒,似有病愈之兆,百官皆喜极而泣,于行辕中奔走相告。
然赵高知晓,始皇帝性命恐在旦夕之间,因而面对手上这份已经行玺的御书纠结不已,沉思许久之后,竟然将其藏匿不发。
如他所料,始皇帝短暂清醒便很快再次陷入昏迷,李斯候于寝宫外殿,来去踱步焦虑不安。
不久,太医令自寝宫出,李斯见之,疾步上前低声询问:“陛下若何?”
太医令神情恍惚,曰:“陛下已无药石可医,还请丞相尽快安排后事。”
李斯一听如五雷轰顶,一把揪住太医令袖袍急曰:“却不得活归咸阳乎?”
太医令泣曰:“臣何敢欺瞒丞相,陛下今日苏醒,实乃回光返照之象,恐命在旦夕也。”
李斯顿时骨软腿酥脸色大变,喘息许久之后定神曰:“此言太医令切莫外传,不然恐大祸临头!”
太医令答曰:“丞相放心,臣定然不会胡言乱语,然下天气炎热,陛下一旦殡天,遗体不能久放,须尽快准备返归京师治丧。”
李斯自然明白,低声叮嘱太医令一番,又让几位内侍宦官驱散寝宫宫女仆奴仆,言陛下病重,受不得惊扰,除太医之外,无陛下相召,无人得进入寝宫。
至于静候宫外的文武百官,太医令也遵李斯叮嘱,言陛下病情已然好转,再过一两日就能乘车,不过陛下还需静养,不许打扰。
百官闻言皆无怀疑,行宫内外顿时欢呼震天。
一切布置妥当,李斯感觉头昏眼花眼前发黑。
李斯眼下年逾七旬,比之始皇帝要年长许多,纵观朝堂,他既是帝王之下第一人,又是首屈一指之长者。
陪同天子巡游虽是莫大殊荣,但对李斯而言,却是一项要命苦差。
十月寒冬出发,眼下已然七月入秋,在外巡游已近一年。
万里颠簸餐风露宿,就算是贵为丞相,也照样苦不堪言,更何况他如此老迈之身。
然从当初楚国一区区仓吏到如今成为权倾朝野之大秦丞相,李斯对于人心事故烂熟于心,尤其对于朝堂倾轧和帝王传承更是洞若观火。
当初始皇帝继秦王位,秦国乱象横生,王族公室同室操戈,甚至导致长安君成蟜叛国出逃,继位之后更是被吕不韦与太后架空权势,不得亲政。
冠礼之日,嫪毐谋反,始皇帝亲提宝剑领百余将士与叛军血战雍都,历腥风血雨才真正坐稳江山。
而后始皇帝逐权臣,纳良策,用贤士,修兵戈,大秦国势日盛,十年扫平六国,终有眼下一统天下之势,无人胆敢抗衡。
始皇帝本春秋鼎盛,然却崩驾于外,这让李斯恐慌不已,仿若有泰山压顶。
最让他担心的之事,乃是储君。
国不可一日无君。
然始皇帝崩驾并未留下立储诏书。
一旦始皇帝崩驾消息传出,诸多太子定然皆会蠢蠢欲动,竞相争夺皇帝之位,如若皇室内乱,六国遗贵亦不会放过此千载难逢之大好机会,定然推波助澜暗中作乱。
始皇帝在时,威势滔天,然巡游途中仍旧数次遇刺,博浪沙更是差点儿车毁人亡,另还有人假陨石之名造谣始皇帝死而地分,可见六国之地反秦之心不死,如今始皇帝驾崩消息走漏,定然更加混乱。
李斯辅佐始皇帝一手缔造了大秦,自然不许其发生任何变故。
果然,半日之后,始皇帝已经气若游丝几不可闻。
又一日之后,七月丙寅日中,太医令入宫诊断之后暗报李斯,始皇帝气绝,已然驾崩。
李斯伤痛欲绝,然却不敢有任何异样,只令百官和禁军仆从收拾车马仪仗,准备启程回归咸阳。
随行百官皆以为始皇帝病愈,顿时欢呼雀跃,整个行宫忙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