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七章 飞天(2 / 2)神游青冥首页

阿红不知程蕴心中的想法,牵着她往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深处走去。

程蕴发现,脚下的小径是蜿蜒向上的,怀中的梳子暖洋洋,轻易驱散了从四面八方侵来的寒冷。

须臾,阿红离开洞窟,走进长满野草的花园。

程蕴看到一从盛开的夜来香,这种花的花期多在夏季。她记得自己死在春天,临死前看到的桃花开了一片又一片,就像天边的云霞,美而艳。

走过破败游廊,穿过小门进了后院,阿红把程蕴领到一个庭院。

这院子里生长的花草被打理得整整齐齐,铺着石板的地面没有淤积的泥土和落叶,廊下挂着颜色很新的灯笼,光芒昏暗,屋里黑漆漆的,似乎主人已经入睡。

不过,住在荒宅的未必是活人,也有可能是鬼。

阿红揽镜自照,耐心地整理了仪容,又在程蕴垂下的长发上随手梳了梳,上前推门而入,扬声道:“姥姥,阿红把姐姐接回来了!”

室内的灯火迅速亮起,两个丫鬟突然出现。

她们打量了程蕴一眼,这个掩嘴笑,那个凑过去说悄悄话,不紧不慢地拿出小火炉烧水煮茶。又有两个美貌少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一个妇人装扮的矮个子男人从屏风隔开的内室里出来,还有三个穿戴得像大家千金的女婢作伴。

她们没有影子,她们都是鬼。

被簇拥的男人是唯一一个有影子的,他看起来三四十岁出头,身上穿金戴银,脸上涂脂抹粉,行走时的步伐、手臂动作活脱脱就是妇人习惯。

程蕴定睛细看,发现他头上长了一对黑褐色羊角,长短粗细像手指,弧度微弯。

她有些发傻,心想:这人是人变成的鬼物还是成了精的妖怪?

阿红却是不怕这个疑似妖孽的女装男人,扔下程蕴扑向他,娇笑说道:“姥姥!阿红好想姥姥!”

姥姥的反应一点也不热情,推开阿红:“你别吵!”语气很不耐烦,眼睛跟着瞪向鬼婢,“赶紧拿灯来,我要仔细看看这新来的闺女长什么样!”

他的声音尖细而嘶哑,与悦耳动听挂不上钩。

程蕴盯着姥姥说话时张合的嘴,将那染血的牙和齿缝间的鲜红肉丝看得分明,鼻端更是嗅到十倍之于阿红身上的浓郁人血味。

这姥姥真的是个吃人的妖孽!

程蕴浑身冰冷。

鬼婢们提灯凑来,唧唧喳喳说着话,好像一群热闹的小鸟。

程蕴光洁的脸被灯照得如玉生晕,灼灼艳色如桃李初绽,其眉目如画,妖娆恣意,真真教人连嫉恨的心思都生不出。

她生前是出色的美人,死后是罕见的艳鬼。

“姐姐真美!比阿欢还好看!”鬼婢们纷纷称赞。

阿红听了嘴角一撇,看起来很不高兴。

“美是够美了,但总觉得缺了神韵……”姥姥说道。

他打量着木偶般的程蕴吓傻,捏开她的嘴看了牙齿,又拍拍肩膀捏捏胳膊摸摸腿,活像鸨母挑选人牙子送来的姑娘,最后颔首道:“这闺女是个不错的苗子,就是傻了点,不开窍。”

“姥姥明见!”鬼婢们的笑声就像老鼠吱吱叫,不带善意和恶意。

姥姥也跟她们一起笑,问程蕴的名字来历,得不到她的回答,觉得很是无趣,摆摆手道:“阿红,你带她去歇息,教她学会修炼,醒神了再与我说!”

阿红恭敬应是,嫉妒地瞪了跟在姥姥左右手的俏婢一眼,引程蕴下去。

房门在身后紧闭,明亮的灯火瞬间熄灭,嬉笑说话声渐不可闻。

夜里虫鸣唧唧,风儿缓缓地吹,寒意被梳子逐退,程蕴抿着下唇,觉得从头到脚就像浸泡在冰水之中,没有一处是暖的。

死而变鬼,此身不再是人。

她想活下去,是做阿红、姥姥这样吃人的鬼物,还是坚持为人时的准则?

如果鬼一定要吃人才能活着……

程蕴冷酷地想:人是分好坏的。

阿红领程蕴去了某座废弃已久的院子,把她拉到屋顶,讲解引月华修炼的要领。阿红教了三四次,程蕴总也学不会,被骂了只会傻傻地笑。

学生太蠢,阿红厌烦了。

“瞧你不像个聪明的,只得一张皮相好看,不修行也罢。”说完扔下程蕴,盘膝坐着专心修炼。

程蕴站在月光下,看着她静静出神。

片刻,阿红突然睁开眼睛,飞起一脚把程蕴踹下屋顶,笑声放肆又张狂,活像恶作剧成功的捣蛋孩子。

就这小事,值得高兴?

鬼魂没有重量,程蕴跌落草丛,感觉不痛不痒。

她慢吞吞地踱到月光下,一边发呆,一边琢磨阿红教的修炼法子。该记住的都记住了,该掌握的也都知道了,可阿红有没有藏私或篡改内容,这只有阿红才晓得。

黎明鸡啼,阿红扯了程蕴的袖子飘向后山背阴处,不耐烦道:“你别乱跑,被太阳照了会魂飞魄散的!”

她化作烟雾,钻进尸骨坛休息。

地穴里没有程蕴的尸骨坛,也看不到别的鬼,程蕴老实地蹲了一会儿,用眼角余光将周围看了一番。

尸骨坛数量不少,有的完整有的破损,材质与形制基本一致,是同一批烧出来的。阿红的尸骨坛被单独放置,除了她,得到特殊待遇的坛子还有四只。其中一个被鲜艳丝绸覆盖,位置是地穴中阴气最盛的。

程蕴想,这坛子不属于姥姥,他与阿红绝非同类。

余下的三只坛子,其中两只应该是被阿红嫉妒的左右二婢,最后那只是谁不清楚,但它的主人无疑与阿红地位相仿。

撇开阿红五鬼,坛子被分成三批,已碎的胡乱堆在角落,一批整齐摆放着,还有三批密密麻麻地挤着,数量恰好与血池里半透明人形相同。

“这是姥姥手下的小鬼,一共二十三只?”

程蕴看着摆放整齐的尸骨坛,想起伺候姥姥的鬼婢们,心中泛起疑惑。

“如果是,大家都有尸骨坛,为什么我没有?”

“是了,我染时疫而死,按我生前吩咐,遗体会被烧灰深埋,无需装棺材或骨灰坛下葬,怕是为我办后事的人也找不着我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