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芳回到雪筠坞时,院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纳闷了好一阵子,才看见香蒲急匆匆的赶回来,后面还跟了个妇人搬抬东西。
“哎,好容易放晴,就去南边坪场晾晒箱笼,耽误了会子。”香蒲解释完,又对着那妇人道,“一时半会也晒不完,你去把库房的那几件褥子也搬出来吧。”
“是。”那妇人力气很大,拍拍襟摆又去忙活了。
骆家商贾出身,没有那些世家做派,除了贴身的大丫头按照“巧”“香”排了等第,其余仆妇杂用都是外头采买的活契,并不归到各房名下,所以洒扫灶上的仆妇都是几个院子轮流当值,事毕召回。
可这个妇人明显感到很面善。“她是……”
“她是瑛姑啊,小时候还奶过你,后来被二奶奶派到铺面去打杂,小姐不记得了?”
“嗯……”这么一提,姮芳就完全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段时间,父亲与新妇刚刚完婚,姮芳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雪筠坞,瑛姑买通了门房来探望自己,还带了外祖的消息来,据说她本来就是母亲出嫁时的陪房。
看她笨嘴拙舌的样子,似乎不讨主子欢心,不过以她奶娘的身份,说什么也不该沦落到打杂的地步啊,难道是有什么其它的隐情?
这么些旧人轮番登场,个个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姮芳如坠五里雾中,有种想抓又抓不住的感觉。
左右等不着曲氏,姮芳发问:“对了,娘亲呢?”
“二奶奶她……去了铺子上吧。”香蒲的回答十分含糊,可若是曲氏去了铺子上,为什么单单将瑛姑遣回来做事,姮芳心里一凛,难道母亲是要去会什么人?
日入将暮,院子里已经笼上了一层昏黄,姮芳终于听到了轻推门扉的声音。
“这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回来了。”曲氏掀了斗篷露出略显疲乏的俏脸,“没有被人察觉吧?”
“保常媳妇给院里送了框荠菜,明岚姑娘过来取花样子,都被我给打发了。”香蒲停了手上的针黹,起身接过斗篷,“可我心里战战兢兢的,生怕露了马脚。”
“呵呵,又不是第一次了,哪儿那么容易出事。”曲氏的身上染了丝丝缕缕的沉速香,怪只怪姮芳鼻子灵验,只是那么微弱的气息也瞒不过。
姮芳没来由的揣测,她这样偷偷摸摸的出去是为了谁?父亲不在家,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红杏出墙?微微攥紧的手心,出卖了姮芳心头的恨意。
曲氏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换了一身衫裙,由甘嬷嬷陪着去到骆老太太的延寿堂,既然姮芳大好了,自然也要跟着一同去。
骆老太太的作息与众不同,不似别的老人家爱起早,所以骆家的媳妇辈儿都得改在傍晚时分问安。
姮芳踩着细碎的步子,跟在曲氏后面,过了穿堂来到骆家的主院,甬道旁是低矮的琼花,正厅是挑高的五架梁,翘条几上供着粉彩花瓶一对,铜鎏金的三尊天官像。
家里的几位女眷都到场了,从偏厅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曲氏进去后拣了右首的圈椅坐下,正对着左首的贺氏,下首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姑明岚,以及各房的姨娘,将偌大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姮芳犹豫了一下,挨在了采芹采芸旁边。
“芳姐儿,来啊,到祖母这儿来。”冲她招手的正是骆老太太骆尤氏,春天还捂着绀青色镶毛边的缂丝小袄,头上是卷荷纹的抹额,看着富态祥和。
众目睽睽之下,骆姮芳硬着头皮走过去,轻轻地依偎在骆老太太身旁,做出一副乖觉的小模样。骆老太太吩咐身边的保常媳妇端来精致的小碟松仁糖,外面裹着薄如蝉翼的饴糖纸,“你四叔孝敬我的,我老了牙口不行,还是给芳姐儿吃吧。”
保常媳妇笑道,“老太太就是最疼小辈儿。”采芹采芸隐含羡慕。
骆老太太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抬举姮芳,这边搂着外孙女,那边就凉凉道,“今儿是初几来着?”
保常媳妇便提醒,“前儿还捐了香会,今儿可不正是二十。”
“原本偏院上了梁,一家子正好聚聚,院中赏花,亭内饮酒,多么喜庆,偏偏出了这等事。”骆老太太兀自叹气,“可见这平安香也不灵验……”
“唉哟,这话可说不得,观音娘娘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