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这个故事的开头部分，尺八停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不说话，只是双臂抱在胸前看着下面坐着的几个学生，观察他们的反应。

“老师，后面呢？”

直到一个小女孩问出这句话之后，尺八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算落地。

他看着孩子们迫切的脸，微微一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今天的侦探小说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孩子们有些失落地起立，收拾东西，然后逐一走出了这间小小的教室。

令尺八欣喜的是，最后走出去的那个高个子女生，出门前对他说了一句：“老师，下周见”。

嗯，下周见。

尺八一屁股在一张木制靠椅上坐了下来，享受着这片刻的满足。

一周前，他坐在这家少儿艺术中心总经理办公室里，默默看着那位长发飞扬的老同学毛飞稍显卖弄泡工夫茶。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两米见长、一米二见宽的大实木台子，上面放着一整套高档典雅的茶器。

毛飞坐在可360度旋转的专属老板椅里，上半身前倾，动作娴熟而潇洒，举手投足充满了一个民营企业家的自信。

他身高逾一米八，长头披肩，满脸络腮胡子，全身上下一套宽松的麻料蓝衣，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他的艺术家身份。

相比之下，坐在对面的尺八则显得又瘦又小，含胸驼背，格子衬衫的扣子扣到了衣领的位置，再配上一副大大的黑框厚底眼镜，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不知道是由于在思忖，还是性格使然，毛飞泡茶的过程极为专注，一招一式，一丝不苟。

只见他先用烧开的热水烫了一遍紫砂茶壶和玻璃公道杯，然后打开茶叶罐，用镊子将深色的干茶叶夹进茶壶，将开水倒入，盖上茶壶盖，随后立即倒掉，等于一道洗茶的工艺。

第二泡茶水直接注入两个备好的茶杯里，但不是喝的，而是为了洗茶杯。

注入第三泡开水后，他直接将盖好壶盖的紫砂茶壶壶嘴一头插入公道杯里，任由那浅褐色的茶汤因重力自然地流入到了其中。

最后，再将茶水从公道杯倒入已经摆放在两人面前的小茶杯里，这就算完成了。

“来，喝茶，这是我一朋友送的十年熟普洱，看看口感怎么样？”毛飞微笑着说道。

尺八有点紧张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呡了一口。

他根本喝不出什么茶的好坏，就是觉得有点烫嘴罢了。

当他把茶杯放下去的时候，明显看见自己的手在抖动。低头的瞬间，他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元成，这么多年没见，感觉你变化挺大的。”

“是吗？哪方面？”

“说不上来。算了。对了，这次来我找做什么？”

尺八面露犹豫。

“没事儿，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有什么说什么呗。你忘了，大学里咱俩可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死党关系，有一次我还问你借过裤衩呢，少跟我来这一套哈。”

“我想找份工作。”尺八终于说出口了。

毛飞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三根手指拖起茶杯，一口一口嗦着杯的边缘，同时砸吧嘴，发出响动不可谓不大的满足声。

喝完之后，他拿起公道杯想添加，抬起下巴见尺八的茶杯没动，于是就只给自己加满了。

随即，他按了一下桌面的上水按键，纯净水顺着管子爬了上来，哗哗注入不锈钢的烧水壶里，待加到一定位置，他又按下了烧水按键。

很快，滋滋的烧水响声就吵起来了。

“可以。”毛飞突然说了起来，“哥们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工作嘛，包在我身上，就在这里上班吧。”

“我的学历……”

“诶，不重要。我就是老板，难道这些还是什么问题吗？尽管来，就是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

“那怎么行！你艺术天赋那么高，决不能浪费了。还记得咱们参加剧团的那会儿，你吹尺八，我拉二胡……”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而且我已经很久没吹尺八了。这两年我在写小说，哦，对了，我还带了一本去年出版的小说过来……”

说着，尺八低下头去，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可以啊！老弟！我说呢，就看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居然成了作家。我看看啊，作者，尺八，哈哈，这个笔名倒是很符合你啊，《骗神》，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我写的是悬疑小说。”

“悬疑好啊，老百姓爱看，我就知道日本那个什么圭什么吾……”

“东野圭吾。”

“对对，就叫这个，书店里全是他的书，说明好卖啊。你这个呢，卖得咋样？”

“就是不咋样啊。”尺八有点不好意思，“现在这个时代，光靠写作是养活不了自己的，所以我想好了，还是出来找份工作。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确实不太好找，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麻烦你……”

“诶，这算什么话，怎么能叫麻烦呢？老朋友嘛，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呀，确实是太忙了，一直想去看你也挑不出时间，这下好了，你到我这来工作，咱们以后可以经常聚聚了。”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