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自为之罢。”如雅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她的身后,谢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十分令人寻味,可她没有回头,连步伐也未曾慢过半分。
入夜时分,谢其微自尚书台归家,他这几天一直连轴转,今天将手头的事务大致向丞相报备过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谢府后第一眼就在中堂看见如雅,他笑着问小女儿:“用过膳了吗?你哥哥呢?”
如雅朝父亲见礼,道:“大哥早回来了,现在嫂嫂房中呢。”
谢其微摸了摸她的脑袋,刚想说又长高了,恍然间又记起来她这个年纪怕是不会再长个了,便只能淡淡地笑笑,迈步就要走。
“父亲!”如雅在身后叫住他。
谢其微回头,宽大的袖袍飘飞在风中,飘飘然如谪仙。
如雅心中千言万语,出口却是——“陛下的万寿节要到了,您会去么?”
谢其微道:“自然是要去的。”
如雅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原本……原本她是想问,能不能给她一个说不的机会,上辈子他们是征求过她的意见的,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一切都遵照父母之命,可是她现在重活一世,却始终没有等来那句“我儿愿不愿意”。
罢了——
如雅回了自己的住处,在书案上摊开雪白的宣纸,起笔时犹豫了一瞬,浓厚的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
又换了张纸,提笔走龙蛇,竟无半分小女儿之态,一笔一划皆是风骨:
“伏惟皇帝陛下亲启,臣晏有言:臣闻陛下……窃以为……”
洋洋洒洒数百字,结尾处再添上“敬启圣裁,臣不胜受恩感激。”
最后一道笔画完成,如雅如释重负地丢了笔,她冷眼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想到舅舅看到它们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反正已经活了一辈子了,这辈子就当赚来的,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是轻松还是辛苦,都轮不到别人来置喙,她也绝不会再让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操控!
管他们是谁,百里归鸿也好,百里毓也好,要较量是么?来——
今年天子并不是过的整寿,天子也没有意思要大办,所以只是在含元殿摆了个家宴,规模并不大。
如雅跟着母亲晋阳长公主在黄昏时分入宫,她大哥谢晏因为身兼龙虎军指挥使一职,一早便去了宫中负责宫禁护卫事宜。
谢其微则是在官署忙完公务后,与丞相百里归鸿一道,赶着开宴的时候入席。
虽说是家宴,可毕竟是天子过寿,有些礼仪规制是绝不能省的,该有的排场也是不能露怯的。
可椒房无主,天子没有正宫皇后,寻常的妃嫔夫人又一派小家子气,所以这筵席的一应事务还要身为天子胞姐的晋阳长公主来操持。
才刚过不惑之年的天子正是春秋正盛的年纪,但他看起来却像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不仅两鬓斑白,而且双目黯淡,整个人透出一股暮气沉沉的气味。
他御极已接近三十年,登基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君主,到如今已做了多年的傀儡天子。
长年的精神重压和皇权被架空,磨炼得他的脾性已经没有丝毫的棱角,此刻看上去就像一个面目慈祥的富家翁,而不是盘踞在帝座上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