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雅声音轻缓,仿佛只是在问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问题。
谢嘉歪头注视着如雅,忽然一下将玩具掷了出去——鲁班锁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秦姑姑狐疑地看向谢嘉——谢嘉清秀的脸忽然皱成一团,“哇”一声竟然哭了出来。
这一下急坏了众人,秦姑姑忙去安慰他,又给他擦眼泪。这个半大的少年让秦姑姑想起了自己才几岁的小孙子,看见他哭,心都纠成了一团。
两人的身后,如雅眼神幽暗,像是困惑,又像洞察,最终也没再问什么。
念奴从雪晴馆回来,将从寒烟处打听到的事情一一地学给如雅。
“她不怀疑你,还把母亲身边的事告诉你,你怎么确定真假?”
念奴道:“我是从芳竹馆出去的人,寒烟防谁也不会防我的。就像姑娘是公主唯一的女儿,公主防谁也不会防您是一样的道理。”
“是吗……”如雅抿了一口琥珀色的茶汤,句式是问句,可她的语气却很平静。
果然,她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她耽搁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给舅舅的生辰礼物要准备什么呢?”如雅笑着,目光渐渐幽邃冷冽,神态像是最纯善天真的少女,又像是饱经风霜的旅人。
秦姑姑不觉有他,笑着去翻柜子:“姑娘从小女红就好,不若亲手绣一幅画”说着找出一幅麒麟绣金图,摊开来道:“作为天子的贺寿之礼罢?”
如雅没说好还是不好,状似无意地岔开话题:“六弟最近还好么?还是不愿意进学堂?”
“好。那孩子吃得也多,睡得也香,就是跟教他的先生不对付。第一回去学堂就被先生狠狠打了一道,连戒尺都是打断了的!”秦姑姑接着叹了一口气,道:“我估摸着他是真与读书无缘……”
“就算不会读书又有什么要紧?六公子明摆着是脑子坏掉了的,强迫他跟府中其他公子一样读书识字,那不是苛求他吗?”念奴在一旁嘟囔。
“小心你那张嘴!”秦姑姑有些气恼念奴的口无遮拦,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想起那个孱弱清秀的少年,只是叹气。
如雅合了两股颜色稍有差异的金线,选了一匹纯黑的缎子,本以为上手不难,未料她这一身颇为擅长的本事竟大不如从前——她发觉自己手生了。
这些事实都在提醒她——她的灵魂曾在世间蹉跎了几十年,那么多年的时光,是无法抹掉的。
如雅绣了两天,还是觉得找不到状态,心中烦闷不已。谢清欢却在此时造访,倒是令她有几分惊讶。
“五娘……”谢清欢一来便开门见山,她咬着嘴唇,神情似乎是倔强又像是不情愿:“之前是我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芳竹馆众人的心声。
她接着瓮声瓮气地道:“是我出口伤人,我性子娇纵,总是仗着脾气使小性子,给你和大伯母找不痛快,我……我错了。”
如雅觑着她,忽然有些摸不透这姑娘的用意,她又想给自己捅什么幺蛾子?
谢清欢看见了如雅眼神中的犹疑不解,一狠心,竟跪下了,哽咽道:“五姐姐你原谅我罢,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你说。”如雅冷静地看她,也没想要扶她起来。
“我……我想让你把丞相府的亲事让给我,”谢清欢低下头,语气羞愧:“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仅强人所难还丢了谢家女儿的脸,可人只有一辈子,我不想以后后悔……”
“我是真心的,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求五姐姐怜悯我,我以后一定懂事听话,再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如雅有些明白了,合着这七姑娘看上百里毓了,来求自己主动放弃,那么谢家适龄且又是嫡出的女儿,就只有她了。
听着似乎让人挺心动?
如雅有了点兴趣,若是真有人能代替她嫁给百里毓,她求之不得。可这中间有一个问题——谢清欢是怎么知道有这门亲事的?
这件事如今阖府上下没有一点风声,连如雅知道两家要联姻,也是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那么,谢清欢一个无权无势的半大小姑娘,是怎么知道风声的?
如雅稍一想,心中顿时如明镜。
三房这手伸得够长,念奴也够蠢——
如雅咬住后槽牙站起来,看着眼前谢清欢五分真情五分虚伪的脸,忽然心累。
“我没有心思与你扯这些,但你所说之事我不知你是从哪听来的,你要嫁给谁是你的事,就算你要嫁入丞相府,也跟我没有相干,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更没有兴趣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