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过完之后就是新年。
到了初一,周秉义领着老婆孩子上街拜年。周秉昆也去找自己的好朋友家拜年。
先去的是周大红家,周大红家在河字片,离着光字片也不远。
有河洛街、河洲街、河曲街、河鼓街、河图街。
原先的街名是俄国人起的“托尔斯泰纳亚、契诃夫纳亚、罗蒙诺索夫纳亚、谢甫琴科纳亚、涅克拉索夫纳亚。”
河字片不如安字片,安字片都是砖瓦房,沈一兵、郝冬梅之前的家,都在那里。
安字片才是吉春市的市区。
到了河洛街,周大红家是筒子楼。
虽然没有厨房但是看起来比光字片的房子都气派多了。
周大红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嘴唇上没有血色,他瘫坐在沙发上,听到周秉昆的敲门声才忙得开门。
“秉昆来啦?”门内,他看到周秉昆有些高兴,忙开门把周秉昆迎了进来。
“红哥过年好。”周秉昆进屋朝周大红拱了拱手。
“好好好,快坐吧。”周大红连忙招呼周秉昆坐下。
“红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周秉昆有些疑惑。
周大红笑了笑解释道“我得病了,不好的病。医生说我这是最后一个年了,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周秉昆如遭雷击,呆的说不出话来。
“别这副样子,我今年四十二了。早年受过伤,也够本了。”周大红侧过身子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老哥还有句话要说,你得帮我个忙。”周大红拍着肩膀的手紧紧握住了周秉昆的手。
“哥哥你说,我一定办到。”周秉昆双眼通红,掷地有声地说。
“嗨,我的嘴你也知道。这辈子朋友不多,在近前的就你一个。又没老婆孩子,我的后事就麻烦你了。”说着,周大红起身取出一个木头盒子,做工极其考究,看起来像旧社会大家闺秀用的首饰盒。
“这盒子里有我攒的一点钱,没多有少。你看着用了就行,要是少了,你别挑哥哥的理。”周大红把首饰盒递给了周秉昆,周秉昆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接。
周大红把盒子放在了周秉昆身旁“拿着吧,我也用不着了。也不用为我难过,人都有个命数。我的命到了,也就该走了。”
见周秉昆不说话,周大红眼睛一合,手上打着拍子,嘴里哼的是“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过了半晌,周秉昆缓过神来。转过头对着周大红问道“哥,那你还有没有放不下的人了?”周秉昆想着,周大红要死了,那也得给他的朋友或者记挂的人一个交代。
周大红洒脱的笑了笑“没了,我孑然一身。别的朋友都是天南海北的,他们也都过得不错。我也给他们去过信了,交代了个清楚。”周秉昆点了点头,又淌下热泪来。
“别哭了,大过年的,在我家一直哭像什么样子。”周大红板起脸来,他这个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周秉昆擦了擦泪,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这就对了昆子,高兴点。来,哥哥给你讲讲我这一辈子。”
周大红是一九三零年生人,家境还算不错。可是当时的神州大地遍染战火,所以周大红自幼也颠沛流离。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周大红,他叫周文。周文的父亲最讲究趋利避害,战火烧到哪里,他就远离那里。一路搬家,就这样搬到了蜀地,到了蜀地的时候他也八九岁了。在那里他们一家也定居过几年,也正是在这个地方,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心动一生的人。
姑娘叫苏云,和周文一家是邻居。苏家和周家都请的是一个私塾先生,先生为了方便就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教了。
当你无忧无虑的时候,时间就会飞速的逝去让你猝不及防。
周文也不知道自己身旁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怎么就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每天在一起读书时间让他难熬又期待。
这天,先生提问“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周文,你来接着背。”
周文满眼是苏云哪里背的出来。嘴里拌蒜似的“无之,无之”无之了半天也没背出下文。先生撇了一眼二人,又让苏云起身来背。
苏云磕巴也不打“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还要往下背的时候先生止住了。“好,可以了。”随后又怒其不争地对周文说“我也教了你五年之久,你连《大学》都背不下来。苏云与你一同学习,现如今整篇《礼记》都背的纯熟。你说这是为何啊?”
周文本就不爱学习,他更喜欢舞枪弄棒,可惜其父虽有趋利避害之见,却无乱世当学得武艺自保之识。周文才被按在这学习的桌案上许多时日。当下他也不忿,顶撞道“还不是因为老师教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老师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养气功夫极好。还是把这节课上完,之后就和周文的父亲说明了情况,趁此时机,周文也提出自己不喜读书,自此周文也没再上过学。
又过两年,虽然周文没再和苏云一起读书,但是正如苏云出落得好看一样,周文的三庭五眼也都长开了,本就生的风流,再加上习武两年眉眼间多了的几分英气。也让苏云芳心暗许,两人也经常结伴上街。
只不过每个动人的故事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未知的结局,而周文和苏云的结局显然不够美好。
周文最后又举家搬迁向西,苏云则留在蜀地。二人约好,长则五年,短则三年周文一定会回来的。
当周文随军回来以后,苏家早已烟消云散,据说是有伙匪徒下山,强掳了苏云。
莫说苏云,苏家也不答应。就被这有手段的强盗抄了家,周文当日离了军做了逃兵,一个人上了山。
他只说自己是苏云的远方表弟,上山投奔。
稍稍显露了几分本事,匪首就出来见他。周文只好在匪首的眼皮底下又受了几番考校。
考校之后,匪首见他一身好武艺,便喊苏云来作证。当日的苏云出席面容枯槁,虽不失俏丽,但形容间好像行尸一般。在见到周文的那一刻眼里才放出亮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