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杨瑾闻言不由峨眉微颦,却是不信那小宫女的话:“若真是太子要寻我去说话,命人传旨来召便是,又何必这般遮遮掩掩、不同我如实相告?!定是你受他人指使,想引我误入歧途!” 说到此处,杨瑾立了眉毛,瞪着那小宫女喝到:“说!是谁的主意?!你不说,我便要叫人了!” 听杨瑾这么一说,那小宫女更是吓得“哐哐”磕头:“杨小姐,真真是太子命奴婢来传您的!我这儿……这儿还有太子的手谕呢!” 说着,那小宫女从袖中摸出一封谕书来,低着头,双手呈予杨瑾。 杨瑾看都不看那谕书一眼,冷笑诘问:“既然有殿下的手谕,你为何不一早便取出给我,此时方才拿出?!况且我也没得见过太子的真迹,如何辨得出你手上这封手谕是真是假?!” 杨瑾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那小宫女自辩不能,支吾半日,最后也只能长磕一个响头,带着哭腔道:“杨小姐,奴婢真的不敢骗你,真的是太子命我来召您去的!手谕也是太子特地交待说您问起了再拿出来的,并未奴婢有意隐瞒呐!您还是赶快地跟着奴婢走一趟罢,否则日后太子怪罪下来,奴婢担当不起呀!” 不管小宫女说得如何凄然恳切,杨瑾只是一字都不信,态度强硬地对她说到:“若真是太子召唤,日后他若怪罪下来,你让他来找我便是,是我的错,我自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罚。但现在我是绝不会随你去那太朴轩的,劝你识时务些,领我去了太后设宴之处方是正经!” 杨瑾话音一落,便听得前面的树荫后传来了几声掌声,少顷,一名身着杏黄直径纱地盘金彩绣柿蒂过肩蟒服的男子从垂绦绿莹的柳树后阔步走了出来。 “杨姑娘果然胆大心细,敬小慎微。” 认得出来者何人,杨瑾不卑不亢,谨恭拜倒:“臣女杨瑾,拜见太子殿下。” 许晟免了杨瑾的礼,一双星目灼灼,望着她道:“杨姑娘一直不信这宫女的话,眼下孤亲自来请了,杨姑娘可否移驾太朴轩了?” 杨瑾稍一迟疑,仍行礼道:“太子恕罪,臣女是按着太后安排的时辰进的宫,若是迟到了,只怕太后怪罪,于事不美。还请太子宽恕则个,让臣女先去请示了太后,方去往太朴轩见您。” 杨瑾的意思许晟听得明白。将自家心腹李青唤了出来,许晟命令他道:“你着人去告知太后一声,就说皇后有些事要同杨姑娘相议,唤了她去,是以她迟些儿才到。另并着人知晓母后此事,请她多担待些儿。” 安排好了事情,许晟方转头看向杨瑾,问她:“如此这般,杨姑娘可能安心移驾太朴轩了?” 见太子将前后都打点周全了,杨瑾方垂首谦恭答曰:“那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八月既临,太朴轩外那一片繁盛的荷塘已是枯了,好在轩亭四周遍植的丹桂开了花。桂花虽不如荷花浅碧深红,但胜在幽香浮动,却也将这太朴轩衬得渺渺仙境一般了。 杨瑾不知许晟此番召唤是何用意,便不多言语,只低着头,静默地跟随在他身后,进了太朴轩。 许晟赐座,杨瑾也未坐下,只问他道:“不知殿下将臣女带到此处有何要事?可否请您快些儿说完,让臣女好快回席上去,陪同太后太妃赏花食蟹?” 杨瑾越是谨慎,许晟就越是莫名地心疼。杨瑾幼年时在金陵王府的那些遭遇许姝一早便告诉了他,他知道,杨瑾现在这般防范,正是那些年的遭遇落下的习惯。在陌生之处,她一刻也不敢懈怠,只怕惹出祸端。 暗中轻叹一声,许晟指着杨瑾脚边的黄花梨木雕竹纹鼓凳对她道:“你先坐下。” 杨瑾又是沉吟片刻,方谢了恩坐下。须臾又有宫女奉了茶来,杨瑾只是一动不动。 看到杨瑾坐定了,许晟再望着身侧桌上放着的那沓厚厚的书卷一指,同她道:“我朝设科取士,三年一次。自孤十四岁起,圣上便命孤同礼部一道,主持礼闱,至今也已有三次。这些,是孤在查阅考生考卷时,取立意深远、文章锦绣者亲手抄录之存稿。” 杨瑾不明白许晟此番用意,只拿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脉脉地看着他。 被杨瑾这般看着,许晟心潮略有些起伏,又道:“那日在大佛寺后山,杨姑娘你同孤说过你想像那些学子一般科举入仕,孤亦告知予你道皇后有意令女子应试,让你早做准备。现想想,这些优秀的卷子,当可供你做学习参考之用,是以……孤赠与你。” 杨瑾万没想到,今天许晟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将这些卷子送给自己,不由得诚惶诚恐,起身谢道:“臣女何德何能,能得太子如此垂爱!” “你的字孤看过,写得很好。想必你的文章亦是同你的字一般好。这些,孤会命人送到你杨府候在畅春园西门外的马车上,你与宴完归家后,便可细细品读了。希望你莫要辜负了孤的一番好意,要在那全是男子的行当里大放异彩才是。” ———— 虽然太子出手大方,但是杨瑾仍是不敢轻易地受了他这份好。可思来想去,杨瑾怎么也逃脱不了这好文章的诱惑,也顾不上收了太子这份礼会有什么后果,谢恩了:“那……臣女便谢过太子恩典!” 得了太子的话起了身,杨瑾有些按耐不住,先取了最上面的一封卷子,细细地看将起来。诚如太子所言,这文章写得确实灿烂锦绣,字字珠玑,看得杨瑾禁不住心生欢喜。 看到杨瑾高兴,许晟自然也跟着高兴。但他也不做声,只端了盖碗,饮着茶,静静地等杨瑾将那篇文章看完。 杨瑾目力过人,又一目十行,不多时便将那长长的一张卷子给看完了。掩了卷子,杨瑾正回味着文章中的佳句妙语,一抬头,目光登时就和太子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给撞上了。 许晟的眼眸黑得像泼墨的夜色一般,蔼蔼沉沉,直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砰—— 杨瑾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突如其来的,十分响亮的一声。 紧接着是一阵慌乱。 杨瑾逃也似地避开自己同许晟对视的眼,盯着地上铺就的一块方砖,胡乱地问了许晟一句:“太子殿下,这些卷子您让姝儿拿给我便罢了,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亲自把我领来这里交付?” 这句话问出口,杨瑾才觉察到自己问得不妥,顿时心里有是一阵小鹿乱撞,竟连太子的回答都没听个清楚。 好不容易将这份从未有过的悸动按捺住,杨瑾缓了缓神,又抬头看向太子,问他:“殿下方才说了什么?臣女未得听清楚……” 这回杨瑾是不敢同许晟对视了,视线只低低地落在他线条利落的下颚之上。 感觉到杨瑾的仓皇,许晟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方才,孤说……” ———— 从太朴轩出来之时,杨瑾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好在走了一段路,被秋风一吹,也算清醒了些。 宴席上寻常境遇不提。 许玫忙着追求沈既白,没空作妖,众人倒是和乐起来。 宫里不留外臣之女过夜,是以日近西山之时,众人便辞别了太后太妃,各自家去。 杨瑾在席上喝了些果子酒,回到家时,酒意上头,便命安歌泡了俨俨的茶来,在院中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躺下,吹吹风,醒醒神。 不多时,天黑了。 杨府掌上了灯,月儿也悄悄地挂到了天上。 杨瑾望着天上那半边月亮,心思随着那邈邈的云彩,又飘到了太朴轩。 太朴轩内,他目光沉邃如望不到底的深渊,望着她道。 “孤召你来,将卷子亲手相送,是因为……孤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