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的贵女圈子里,都在讨论两件事。 这第一件事,是礼部侍郎张全大人之女张可盈在畅春园内冲撞了太子,累其父亲被罚俸半年。但是对于此事,京城众位未出阁的千金倒也不甚稀奇——太子龙章凤姿、金相玉质的品貌,张可盈会倾慕于他倒是自然。只笑这张可盈没有自知之明,上赶着在太子面前丢人,咎由自取罢了。 张可盈这事,若是在寻常,勉勉强强地也够人们茶余饭后略聊之一聊,却不想这第二件事太过令人瞠目结舌,两相比较,张可盈攀附太子之事,便显得十分乏味了。 这第二件事,是荣亲王府的小郡主许玫不知怎么地中了邪,看上了沈相国的长孙沈既白,拼死拼活地非要嫁给他。并且,对于此事,许玫不以羞,反振振有词——皇后娘娘不是一向主张女子当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么?她认为沈既白就是她许玫今生的良人了,她缘何不能热烈地追求他? 是以,许玫将那沈既白每日的行程摸得透透地,想尽了法子,同他“偶遇”。 面对这无妄之灾,沈既白心里苦呐。可偏太子没空听他诉苦,沈既白便跑去了顾侯府,扯上了表哥顾承宣表妹顾筠,大倒苦水。 兴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沈既白竟病急乱投医,打起顾筠的主意来:“阿筠!横竖你同那许玫不对付,要不你就帮帮我,说你要同我议亲,无论如何,将那许玫先行吓退,可好?!” 对于沈既白的遭遇,顾筠正幸灾乐祸着,哪肯趟这遭浑水?只笑他道:“既白表哥,你说你这算不算活该?要是那日在阅马场你不帮着这许玫说话,她能猪油蒙了心似地,看上你了?你可别想扯我去做幌子,我以后可还要嫁人的呢,可不能让别人误会了你我的关系!” 顾承宣向来同沈既白是一个鼻孔出气,这会儿顾筠取笑沈既白,他反倒帮着沈既白揶揄起自家亲妹子来了:“阿筠你也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反正太子一日不大婚,旁人便一日不敢上咱们家来求娶,高低你是要落在家里成老姑娘了的,就帮帮既白这一回不成?” 顾承宣话音一落,顾筠便抄了手边一个空了的楠木食盒,直瞪瞪地就往顾承宣那边砸过去:“顾承宣,你不说话没人能把你当哑巴!” 顾承宣手脚利落地接了顾筠扔过来的这个食盒,一脸虚伪的沉重,扶额叹道:“阿筠!我可是你二哥!你直呼我大名便罢,你能不能别对我动手?!” “我就动手怎么了的?!” 顾筠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话音一落,便扑了过去,要将自家二哥顾承宣痛揍了一顿。 顾承宣就跟玩儿似地与顾筠过了几招,方按住了她的手,笑着求饶。 同顾承宣的嬉闹停了,顾筠将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转,对他道:“二哥,待下次你入宫时,记得妆作无意般同太子殿下提上一嘴,就说阿瑾和我念叨,说她想看看那王羲之的《兰亭序》……” 顾筠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沈既白就听不下去了:“我说阿筠你可别太过分了。你已经借着杨姑娘的名头,从殿下那儿弄来了苏东坡的《黄州寒食诗帖》、赵孟頫的《洛神赋》、文徵明的《梅花诗》三部难得的传世佳品,现在你又打上了王羲之的主意……你可知殿下最爱的就是他这幅《兰亭序》?你可真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太子都没说什么呢,既白表哥你这瞎操的什么心?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个同淮阳郡主的感情纠葛罢!”顾筠目光飘飘然地瞥了沈既白一眼,又转回顾承宣身上,郑重交待,“二哥你可千万莫忘记了!一定要将我的话带到呀!” ———— 约莫是太子太过珍爱王羲之的《兰亭序》,又约莫是太子看穿了顾筠的诡计,顾承宣入宫三次,好诓歹诓地,愣是没把这幅《兰亭序》替顾筠给诓回家来。 尝了三回好处的顾筠顿时有些惆怅起来。 惆怅着惆怅着,以至于在许姝和杨瑾说话之时,出了神,许姝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怎地了?” 顾筠的魂儿还在《兰亭序》上,看向许姝的眼神尚且是懵着的。 看到顾筠这幅模样,杨瑾心里好笑,伸手拧了她的脸蛋一把,道:“姝儿说天晚了,问你要不要家去呢。” 闻言,顾筠看看天色,的确是有些晚了,便同许姝一道儿起身,向杨瑾告辞。 听闻顾筠许姝要走,杨瑾给安歌使了个眼色。安歌得意,下去取来了一只织锦缎裹嵌成的盒子,交给杨瑾。 许姝一看,好奇心被勾起,开口便问:“阿瑾,这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呢?” 杨瑾笑笑,将锦盒递与顾筠,道:“你头一回儿来我这屋里喝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对我日常用着的那支段泥南瓜壶格外注目。只可惜那南瓜壶是我金陵的五表哥制了送给我的,我不好再转送给你,便让安歌寻了我从金陵带来的紫砂泥泥料,另亲手做了一把南瓜壶来给你。用的是宜兴产的大红袍泥料,最宜冲泡铁观音和普洱。壶原本一早就制好了,就是寻不得那烧制的柴窑,耽误了许多时日,以致于今日才拿得出来送给你。” 没想到这盒子里装的东西是这般来路,顾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忙接了那锦盒来打开。只见盒子里铺垫了层层的霜色绵绸,绵绸之上,放了一只朱红色的南瓜壶。那南瓜壶小巧精致,触感莹润,取出来托在掌心上,真真如一颗南瓜一般,十分地讨人喜爱。 看到顾筠得了这般宝贝,许姝是羡慕不已,却并未因杨瑾没给自己做个一样儿的而生气。 许姝取过那只南瓜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越看是越喜欢,禁不住扭头对杨瑾道:“阿瑾,你怎么什么都会呀?会写字、会抚琴、会制茶、会做壶……这世上,可有你不会的事情?!” 杨瑾笑道:“我什么都会,可偏偏,就是女红怎么都学不会。” 听到杨瑾这个回答,许姝的眼睛猛地一亮,跟寻到了知己一般,激动道:“可巧!女红我也不会!做个荷包给阿筠,还被她取笑了好半个月呢!” 顾筠亦笑了:“公主殿下,宫里这么多的绣娘,哪差您那一点子绣活?不会便不会了,不值当说的!” 顾筠收了杨瑾的壶,好友三人又说了些儿话,顾筠许姝到底不能再留了。杨瑾将她二人直直送上了马车,看着车遥遥地消失在街的拐角处,方才回家去。 ———— 杨瑾送顾筠的这个南瓜壶,很是得顾筠的喜爱。 甫才回到家,顾筠便命下人烧了滚滚的泉水来,开了壶,泡了两泡茶,便不再舍得用了,好好儿地方在书桌上,时不时地拿在手里把玩,并命下人用了上好的铁观音,日常泡养着。 可杨瑾这壶到了顾筠手里没几日,顾承宣便带着太子的话来到了顾筠的听枫园。 “阿筠,太子让我问你,可还想借他的《兰亭序》临摹?” 顾承宣问。 纵然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做了太子的表哥狡猾得跟个狐狸似的,满肚子的算计,但顾筠还是抵不过《兰亭序》的诱惑,禁不住就要往他的套子里钻:“想!” 顾承宣闻言一笑,望着顾筠案上放着的那只大红袍南瓜壶一指,道:“太子说了,你若是真想借他的《兰亭序》,就用那只南瓜壶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