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瞄见了她发间枝叶,伸手去碰她额头。
阿容下意识缩头,再次伏跪于地。
王仪就知道,阿容这话,他半分都信不得。
这是一位狡猾不逊色于他的小狐狸。
王仪没有收回手,自然摘取了她发间的枯叶。
“你看到谢幼庭,觉得他与传闻如何?”
“的确是冲动易怒,行事颇为嚣张,与传闻大差不差。”
“没有其他了?”
阿容思索片刻,不确定道:“好像也不是全然无所顾忌?”
“那他顾忌什么?”
“顾忌家族名望。”
家族名望,每个世家子弟与有荣焉,他们既沾了荣光,便也会自发地去维护这些。
这本是寻常,可放在能以家族财物荒唐做赌的谢幼庭身上又总有点违和。
王仪放下枯叶,凝神回忆道:“他与我都是世家嫡子,但我在湘州少与他交际,原以为他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直到湘州山匪成势,我要是再晚来一步,这湘州的匪寇就要被他收服了。”
“三千人的大山寨,他竟敢只身潜入,从一个小喽啰混成二当家,要不是我带人攻寨攻得急,湘州那边的商道早捏在他们谢氏手中。”
“虽说他们后来补救,说是谢二郎君意外被掳,忍辱负重之类,我却是不太信。”
“此子之势,不逊于他哥谢瑾。”
谢氏后辈出了两个能人,还都是嫡系。
而他们王氏就靠他一人撑着,还是病体缠身。
两姓之间互为犄角之势又能维持多久呢?
阿容突然间就理解了王仪的卷王姿态了。
可话又说回来,她一个月薪二两的侍女,为什么要忧心一个日收过万的世家公子?
王仪见阿容侧头凝神,一副还想再听的专注,难得打趣。
“你呀,尾巴也该遮遮。”
阿容立刻回神,再三训诫于心,吃瓜误事,吃瓜误事,吃瓜误事。
“好了回去吧,早点歇息。”
阿容起身,因不习惯长跪,腿脚酸麻,还踉跄了一下。
她将手中暖炉递到案桌前:“公子也早些休息,注意身体才是。”
“嗯。”
王仪点头,继续拿起案桌上的书籍,似是还要大熬一夜的架势。
待阿容退下,屋里只剩他和陈乡二人,一直隐忍不发的陈小哥终于逮到时机了。
“公子,您对阿容,也太过看重了吧。”
王仪翻书的手指停顿了片刻,沉吟道:“她是宿慧之人,我的确看重。”
“宿慧?那岂不是……能入古楼?”
陈乡惊讶,宿慧之人哪一个不是年幼就显名于世,得天道之厚爱,才华能干力压当世俊杰。
可向阿容这般,谨小慎微,圆滑事故,不显于世的倒是少。
陈乡还是不平:“古楼消匿了几十年,就是没影的事儿,况且即便是宿慧,也分个高低贵贱,有自命不凡之辈,行事过于嚣张,最后还不是要遭天谴。”
“况且公子之才数年苦学而成,比之他们,不知高明多少,又何必迁就那阿容。”
“我倒想迁就,可她连迁就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看她就是在装模作样,若真不在意富贵,又何必馋那些玉料,若是真淡泊名利,她又何必讨好陈夫人,在府中活得如鱼得水。”
陈乡把阿容所有能抹黑的点都顺了一遍,总结肯定道:“她这样的人,未必是真谨小慎微,就跟那沽名垂钓之辈一样,先吊着名望,再得实利,她如今拒绝公子招揽,只不过是为了他日公子开出更大的条件。”
陈乡分析的话虽有挑拨之意,但细细听来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而王仪是个虚心求问的人,于是便道:“那你觉得她想要什么条件呢?”
“她一个姑娘,还能什么条件,高嫁呗。”
“高嫁?”
王仪总觉得不靠谱:“她并不像是会耽于情爱之人,也并不像是愿意倚靠夫家求势之人。”
“公子啊,圣人都有俗望的,何况她一个区区小女子呢。”
陈乡一脸‘鉴茶我在行’的得意:“她以前可能是没有表现出来,那是因为她没有遇见这样的高梯。”
“但如今她遇见了,且想爬得更高,那就得先欲拒还迎了。”
王仪觉得陈乡说的不对,但不妨碍他抓到了另一个关键点。
“你说的有理,那你便替我查查,李六的为人。”
陈乡不解:“查李六作甚?”
“阿容圆滑多窍,处处不愿得罪人,却在李六的事上奋力一搏,另可冒着生命威胁也要救李六,且今日还去谢府看马,种种迹象表明,或许你所听传闻确有其事,她真看中过李六。”
“看中李六又怎么了?”
“圣人俗望,尚不能免七情六欲,何况她呢。”
“啊……?”
这个时候,陈乡跟他又没默契了。
王仪直白道:“她既有喜好,那我便循着就是,长久以往,她自愿栖身我怀。”
“啊???”
陈乡惊了,他添油加醋这么多,是想公子认清阿容真面目离她远点,而不是认清阿容喜好什么男人开启倒追的。
那可是王氏的麒麟子,身负家族荣光与责任的下一任继承人,湘州多少贵女倒求一面都求不来,如今竟要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一个卑微的侍女?
凭什么!
阿容自然是不知道王仪见招揽不成,已经开始打色诱的歪路子。
她现在正搁着角落里,跟虎二爷鬼鬼祟祟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