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县,这座本来繁华的县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面貌。 城门外大批的饥民正在逃荒,这群饥民大多骨瘦如柴,而且男人们大都是领着孩子,女人们大都背着行囊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城中剩下的饥民大多是老弱病残,有些撑着墙壁蹒跚而行,但各个佝偻蜷身,道路两侧横卧着面黄肌瘦的尸身。沿途不好走, 许多尸体腹部鼓胀, 已经到了拾土而食的地步,连同路边的树皮都被啃食干净。 阿满看着这惊悚的一幕既有些惊讶又带着些许心疼,可沿路腐尸的臭气又让阿满隐隐作呕,这大概是阿满平生见过最可怕的一幕了吧。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突然扑在了阿满身上,她细小的牙齿狠狠咬着阿满纤细的胳膊,阿满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哀怨与仇恨。 阿满推不开她,便想着这孩子一定是饿坏了,便从口袋里取出馒头递给小孩,小孩立马放开了阿满拿着馒头向巷子深处跑去。 阿满有些好奇,远远跟随,只见跟到了一座破庙,破庙里聚集着许多灾民,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一座破庙中间躺着两具尸体,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那孩子紧紧抓着女尸地手哭喊着:“娘,你快醒醒,雪儿给您带吃的回来了,娘,你不能丢下我啊。” 随后又扑倒男尸边上哭喊着,这声音是那么凄惨,让阿满觉得身体微微一颤。 阿满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去宽慰那个孩子,却发现周围的饥民正盯着孩子手上的馒头,她们的目光中带着渴望和贪婪。 孩子有危险。 阿满一把将孩子抱起,手中还握着匕首,那些饥民看见了便不敢轻举妄动。 孩子哭闹着,阿满从口袋中取出一块方巾,放在孩子的鼻尖,孩子立马睡了过去。 事不宜迟,要解决此事必须立马找到玉缘。 赣县县令府已经被愤怒的饥民破坏,东西杂乱不堪,连同柱子都已经被砍倒,里面还躺着士兵的骸骨,这里面自然已经没有粮食了,但让阿满没想到的是,连同桌案上的书本都有牙齿的咬印。 正当阿满觉得不可思议时,一个声音传来了。 “你终于来了。”是玉缘的声音,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阿满转身看见了玉缘,玉缘顶着黑眼圈,连头发都乱糟糟的,手上还带着污秽。甚至连官袍都破破烂烂,这一点都不像从前的玉缘,这和灾民已经毫无区别,她才来了几日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朝廷没发粮食给你吗?”阿满打量着玉缘问 玉缘苦笑着摇了摇头:“何洁说粮食已经给过母亲了,不能再给了,还有我是代母来完成使命的,不应该有其他请求。可是你看一无所有怎么办事。” 阿满愤怒地说:“真是荒谬!那你怎么不问其他县城借粮。” 玉缘叹了一口气回答:“怎么会没有,可是她们都是何洁的人又怎么会帮我?何洁想要铲除我母亲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都还只是小打小闹,如今你一走她开始动真格的了。如今我自己偷偷带来的粮食都已经分完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了,你手上抱着的孩子是?” 阿满看了孩子一眼说:“她的父母因为饥荒都死了,我看她可怜怕她受欺负就带着她。她闻了温如言留给我的香料,我想等她醒来就会忘记这可怕的一切。我希望这孩子能和其他正常孩子一样有快乐的生活。这些本不该是她这个年龄该承受的。” “所以呢,你打算收养她?沐婉,你自身都尚且难过,怎么还有时间管个孩子?”玉缘不解 “或许是因为她和我一样吧年纪轻轻就受到了最大的打击,或许这也是我的恻隐之心。”阿满解释 玉缘坐倒在地上:“呵呵,怕是天要亡我玉家啊,沐婉你知道我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扑面而来的恐惧,而我面对它时又是手足无措。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渺小,生命这么脆弱,而我们一家身居高位居然连自救的本领都没有,真是可笑。我突然间有些理解你,明白你了。” 阿满面色微变,过了一会儿又对玉缘说:“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为了帮你,我虽在市井但朝廷之事我依旧上心。我马上启程去易县借粮,而你就发动城中女子开垦荒地,你便告诉她们只要开垦荒地你就能保证她们一个月的伙食。最后就是替我照顾这孩子。” 玉缘不相信面上带着疑惑:“你去?易县县令可是何洁手下的人,你还真不怕她杀了你。” 阿满笃定回答:“何洁现在不会,因为这是她欠我的。” 阿满快马加鞭赶到易县,易县算是一座大的县城了,而且离赣县并不远。 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赣县来的灾民,只是城门紧闭并没有打算放她们进去。 城楼上的士兵对灾民们的哀求熟视无睹。 带头的将领铁青着脸,厉声怒喝:“吵什么吵,再吵就放箭!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城楼下怨声载道,灾民们有的祈求上天,有的还在苦苦哀求将领。 阿满看着这一幕,走到城门下吼道:“我要见你们县令,我是当朝左相沐婉!” 将领仔细打量着阿满,小声对身边的人说:“沐婉?不是辞官了吗?要不要放她进来,快去请示县令。” 过了一会儿,城中士兵走了出来,推开了两边的灾民,将领笑眯眯地对阿满说:“县令说请您进去。” 之后又命令边上的人,将灾民挤到一旁:“其他人别挤,你们都赶紧走。这里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 阿满在将领的带领下进了县令府,易县县令出来迎接,面带微笑:“沐大人来了,怎么会突然来我们这个小县城是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来游山玩水的话,我立马派人安排。” 阿满摆了摆手,声音阴冷:“不必了,我是来借粮的。” 易县县令和将领面面相觑,易县县令为难地说:“这恐怕不行吧,先不说您已经不是左相了,就算是,这放粮也得皇上下旨才行啊,我们.......不能私自做主的啊。” 阿满从袖口中取出周笙的折扇,举起折扇,厉声说道:“皇上有旨,立马借粮,还有放那些饥民进城避难!” 易县县令目瞪口呆,连忙接过折扇,没错这确实是周笙的御扇,这做工以及上面的珠宝都是上品,折扇上还带着龙涎香味,最重要的是上面还有周笙的亲笔提名。 这样重要的东西,周笙不可能随意给旁人,一定是奉旨而来。 易县县令心里念叨着:右相大人,赎罪啊,没办法了。 易县县令和将领立马跪了下来,说道:“臣等,接旨。” 京城皇宫里,周笙看着玉缘递上来的折子,这才几日赣县的燃眉之急已结,周笙觉得玉缘能这么快解决赣县之事有些蹊跷,玉缘是个将军说到底也算半个粗人,上哪里弄来的粮食呢?还有她什么时候这么机智了,倒是让周笙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时,何洁气喘吁吁地进来,跪倒在地上:“臣,参见皇上!” 周笙看了一眼何洁说:“有事?” 何洁面带愤怒,回答:“皇上,臣刚刚得知,沐婉去了易县,而且沐婉竟然敢假传圣旨,让易县县令放粮,这简直是以下犯上,皇上必须严惩沐婉。” 周笙看着何洁说:“怎么这下,难不成要让朕杀沐婉了?” 何洁突然一愣,接着说:“起码得罚她,毕竟她现在不是左相,她不应该干政。” 周笙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呵,谁说她现在不是左相的,朕何时有说过要让沐婉革职呢?确实是朕让沐婉传旨,让易县县令放粮的。所以说沐婉并没有欺君之罪,也没有以下犯上,她是在为国为民。” “可是她已经上了辞官信。”何洁着急地问 “可是朕也没批准啊。朕没说答应放她走吧。”周笙看着何洁慌张地样子突然有些好笑,何洁这个人啊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反受其害。 何洁顿时觉着无话可讲了。 何洁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声音都变小了:“既然如此,臣,告退。” 何洁走后,周笙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气愤和无奈:“这个沐婉,真是胆大包天。哎!” 朝中都为沐婉一事流言蜚语不少,可是是各地百姓都在为为这位雷厉风行的左相歌功颂德。 如今玉缘已经回朝了,而沐婉却迟迟不愿意回来。 玉缘带回来了周笙的御扇:“皇上,这是左相让臣带回来给您的,说顺便向您道歉。” “她自己怎么不来?”周笙问。 玉缘思考着答:“她说她在昌平还有些牵挂,她要回去。左相大人说了,她有未完成的事她不会离开朝廷的,等过几日就会回来的。” 周笙靠在椅背上,面色有些呆滞,喃喃:“牵挂?她有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