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洛阳西面,崤山以东有十二个村镇出现蝗群!”
“河内传来消息,蝗群飞越黄河,进入河内,目前有五个村落遭灾!”
“李太守来报,荥阳也出现蝗群了!似乎是顺着黄河河岸东去的。”
桓景坐镇洛阳,尚虞备用处留驻各地的探子,每日都送来飞蝗一样的信件。边境的几处村落都是由自己的亲卫来指挥灭蝗,他们没有一个人逃跑,从各处上报的信件来看,也算是严格履行了职责。但是蝗灾仍然无情地在司州的地界上扩散。
粮食减产倒在其次,在蝗灾到来之前,司州已经收获了一波麦子,加上将来去江淮收购粮食,不能保证今年能吃饱饭,但不饿死人、并且保证军队供应还是做得到的。
桓景真正担心的,是在高强度役使下,灾区的百姓会不会不堪驱使,从而官逼民反。永嘉之乱的一个重要助力,就是中原蝗灾,不堪忍受的百姓多投石勒王弥,朝廷根本拿不出兵来。自己一定不能让百姓过于难受,重蹈晋室的覆辙。
“冉良,你与各处探子交流最多,他们自己有无情绪?他们所见的百姓有无情绪?”桓景能想到最知情者,应该正是尚虞备用处的头子,冉良。于是他将冉良叫来府上。
“情绪?”冉良不解,作为下属,他从来只知道令行禁止,但关于情绪这一点却有些莫名其妙:“乱世百姓只求一碗饭,能够活命自然会懂得感恩,怎么会敢有情绪?”
“那倒不然,你是新军出身,习惯了军纪。可百姓都是为自己考虑,自己的生计是最重要的。而且他们也不喜欢过度劳累。这么说吧,百姓之间,有没有让你觉得不解的论调?”
“确有愚昧无知的百姓以为,蝗虫是天灾,官府强行役使他们灭蝗,是不自量力,白费工夫。他们还说刺史”冉良说到一半,却打住了。
“说我如何?”桓景等的就是这句,所以反而面露喜色。
“属下不敢相瞒,他们说刺史您是逆天而行,必遭报应。”冉良说了一半,赶紧找补:“这些都是愚昧的言论,所以不想脏了刺史的耳朵。”
“冉良,百姓的言论,即使愚昧,也必须如实相报。”桓景面色严肃了下来,突然想起了原时空听过的一个故事:“我听闻,在上古,蚩尤有个奇怪的习惯。凡是给他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会得到升官而带来坏消息的信使,就会被处死,这样坏消息就不会进入蚩尤大王的耳朵,更不用说愚昧的言论了。你觉得这样是好事吗?”
桓景说的是花剌子模信使的典故,这个时代人自然不知道什么花剌子模,于是他就用蚩尤来代替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引用,都可以归到上古的三坟五典里面去。
冉良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桓景的意思:
“这样国王确实听不到坏消息,但是,也就等于自断耳目了。”
“是的”,桓景轻敲几案,他喜欢的就是冉良这股机灵劲:“如今你们尚虞备用处就是我的耳目,如果见到百姓有怨气,却不来相报,这不等于让我成为聋子瞎子么?”
“明白了,以后属下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冉良直直地看着桓景,眼神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百姓的所想再离谱,那也是真实。”
道歉之后,冉良把百姓这些天来的抱怨和桓景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原来这几日灭蝗,自己的亲卫在地方上卖力指挥,可把蝗灾所及之处的百姓累了个够呛,可是蝗群却并没有明显见少。
一开始百姓还积极地配合灭蝗,然而繁重的任务下,很快怨声四起。
于是迷信的说法,开始在百姓中宣扬开来。首先是认为灭蝗毫无作用,蝗灾是由蝗神带来的,是为了惩罚世间不修品德的人,而人们必须尊敬神明,不能伤害他们。如果心诚,蝗群自会离去。如果擅自灭蝗,反而会让
甚至有人认为,如果放任蝗群不管,任其过境,蝗群在司州无所可掠,必然迅速转移去往其他州郡,反而可以让蝗灾尽快结束。
“你自己怎么想?”桓景试探着询问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