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便抽抽搭搭起来,说:“你,你那兄弟就不是人,他,他趁家里没人想欺负我,幸亏咱大回来及时……”
花劲愣住,半晌说:“不可能,花肖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二嫂恼道,“这么多年你跟他都没见了,你知道他成了什么人?就他那模样,那身子骨你觉得他能干什么挣那么多银子?”
“干什么?”花劲愣了愣道,“你是说,花肖他,他在外面干的是……不,不可能。”
二嫂冷笑道:“他那模样虽然你们不待见,但女人们喜欢,说不定……”
花劲沉了脸,他出了房间,二嫂也跟了出来。花大叔在院子里斗孙女玩,花劲道:“大,你在什么地方遇到的花肖,当时他在干什么?”
花大叔抬头看了一眼花劲,道:“没干什么,在吃饭。”
二嫂在后面说:“你那老三就不是个东西,他……”
花大叔叹口气说:“他不是东西,你拿人家那一百两银子干什么?你把银子还给人家,让他走就是。”
“这,我……”二嫂一时语塞,一跺脚道,“你们一家子都欺负我,我回娘家去。”她也没收拾东西,扭身就出了远门,也不管女儿在后面哭喊。
花劲道:“大,老三他到底……”
花大叔瞪了他一眼,道:“老三怎样你不知,你老婆是什么人你难道也不知道?”
花劲道:“可她说老三……”
“你老婆贪财,你难道不知道吗?”花大叔火了,“她见老三有点钱,恨不得一下子全榨干了。她耍什么幺蛾子,你心里不清楚?”
花劲脸一烧,道:“可她现在回娘家,咋办?”
“咋办不咋办,她是你老婆,你爱咋办咋办。”
“大,我不是这个意思”花劲说,“她这一回去,事情要让她兄弟知道了,怕……大,你也知道我那妻弟是个混混,没人敢惹,他要来一闹,我怕老三吃亏。”
花大叔冷哼一声,道:“他要不怕挨揍,就让他尽管来。”
“啊……”花劲没明白什么意思。花大叔想起花肖杀人的事,那几个人多凶啊,一人拎着一把刀,常人早就吓瘫了,可花肖却把他们杀了。就那么一晃,人就全死了。当时花大叔已经吓得失了神,根本就没有看到花肖是怎么出的剑。他只是个农人,不懂得什么武功剑法,但却也看出儿子比那几个强人厉害多了。当然这事花大叔不能说,儿子能杀那些恶人,一个小混混又能奈何得了他?
“二哥”花肖从房间里出来,花劲扭头给了他一巴掌,怒道:“你老实说,这些年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
这一巴掌,花肖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有躲。花大叔没想到花劲会打花肖,他怔了一下,摇摇头,抱起一旁还在哭闹的孙女进屋去了。花肖挨了一把掌,也没恼,道:“二哥,那银子是朋友送的,其实我什么都没干。”
花劲叹口气说:“我不是说银子的事,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逼你,你赶快到外面躲躲,你二嫂回了娘家,他弟说不定会来。咱们谁都惹不起人家,那就是一个混混恶霸。”
花肖笑了笑,道:“二哥,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杀人的强盗我都不怕,还会怕一个恶棍?”
这下该花劲吃惊了,这么多年他这个弟弟倒像变了个人。其实他又怎么知道他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他就没瞧起他这个弟弟。除了嫌弃他长得不男不女外,他什么时候又真正关心过呢?
3
花劲的妻弟绰号“混球”,二十多岁,个子不高浑身肌肉。他果然很混,进门不用手,用脚一下把门踹开了。进门就站在院子里喊:“花肖,花肖,你给老子滚出来。”
混球来时还带了两个人,跟他年纪差不多,三人站在一起耀武扬威,有点不可一世。花劲闻声,跑了出来,讪讪道:“妻弟来了,快,快屋里做。”
混球瞥了瞥眼,说:“姐夫,今个这事跟你没有关系。虽然他是你弟弟,你也别跟我套近乎。别说是他欺负我姐,就是你欺负我姐,我也照样收拾。”
“是,是”花劲抹了把头上的汗道,“没人欺负你姐,没人欺负你姐。”
“少废话,让你那个叫花肖的弟弟赶紧出来。”
花肖已经出来了,他看了看院子里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冷声道:“我就是花肖。”
混球一看,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原来你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你们看,他像不像个女人,啊——可惜,他是个男人,哈哈……”
那两个一块来的随从也跟着哈哈笑起来,花肖脸一凛,道:“你就是我二嫂的兄弟?”
混球道:“你知道就好,我问你,你为什么欺负我姐?”
花肖道:“我如何欺负你姐了?”
“你如何欺负我姐,你不知道吗?”混球只听他姐说被花肖欺负,究竟怎么欺负了,他姐没说,他也没问。反正只要有人欺负他姐,他就跟他过不去。
花肖道:“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欺负她。别忘了,她可是我二嫂,我怎么会欺负她?”
混球道:“那好,我问你,你究竟在外面干什么,为什么不肯带我一块发财?”
花肖冷声道:“我干什么,与欺负你姐又有什么关系?”
混球道:“不回答我姐的问题就是欺负我姐。”
果然很混,花肖道:“你想跟我发财,你能干什么?”
“干什么?”混球看看花肖道,“你能干什么,我就能干什么。”
花肖摇了摇头道:“我看你什么都干不了。”
“你说什么,你他妈的竟然瞧不起我?”混球有点恼,冲跟来的两个随从道:“给他露两手。”
那两个家伙嗨了一声,立马伸展手脚,噼里啪啦对打起来,原来不过练了点三脚猫的功夫而已。两人正打得热闹,混球突然上前,啪啪两脚,把两人踢翻在地,得意地冲花肖道:“怎么样,我这两个兄弟十个八个人也奈何不了他们,但绝不是我的对手。”
花肖冷笑道:“原来你喜欢打架啊,可惜我不喜欢打架。”
混球道:“你难道还没明白?你带我出去,就我这身手给你做保镖绰绰有余。你发了财,分我一点就行。”
花肖道:“我要不同意呢?”
“你不愿意?”混球撇撇嘴道,“不愿意也行,拿五百两银子,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五百两!”花劲惊住了,就连那两个随从也惊住了,来时不是说好敲个十两八两就行了,怎么一下变成五百两了?五百两,能把半个村子买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银子,花肖心下里冷笑。花大叔领着孙女出来了,这孙女向来怕这个舅舅,吓得躲在花大叔身后,也不喊混球舅舅。花大叔说:“他舅,你这是做啥呢?五百两银子,咱庄户人家一辈子也挣不来呀。”
混球道:“叔,你三儿子可不是庄户人家,他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庄户人家那有这气魄?这事跟你没关系,你最好别插手。”
花大叔恼道:“他是我儿子,怎么跟我没关系?”
混球冷笑一声,道:“叔,我听说你从小都不怎么待见他,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离家出走,这会怎么就成你儿子了?是不是他发财了,你才想起认他了?”
这是花大叔的伤痛,被人当面揭开了,他恼羞成怒,却拿对方没有办法。他看了看花肖,花肖道:“大,你进屋去吧,这里不用你管。”花大叔心里五味陈杂,他想管也没有能力管,他真希望那天没有遇到花肖,也希望花肖痛恨他而不去相认,但是,但是……花大叔叹口气,领着孙女进屋去了。
花劲也想说什么,可刚一开口,混球就说:“姐夫,这事你管不了,就别坑声了,说什么我姐也不能让人白欺负了。”
花肖也道:“二哥,这事你不用管。”
花劲不说话了,却没有进屋,他想看看他这个弟弟究竟能怎样。花肖冲混球道:“你要的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银子,怎么给你?”
混球眼珠子转了转,道:“没有五百两,那你有多少?”
花肖道:“也就二三百两吧。”
那两个随从一听兴奋起来,其中一个道:“大哥,二三百两也不少了。”
混球得意地说:“行,多的我也不要,你就给个三百两吧。”
花肖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百两现银。他身上本就有几十两银子,狗剩给了他五百两的银票,到家后他给了大哥二哥每家一百两的银票。他当时兑了一百两现银,路上根本就没用。路上花的连同给侄子侄女的十两银子,除去这一百两银子,身上还有二三十两的碎银。
当花肖掏出这些银子和银票时,别说混球他们,就是花劲眼睛也瞪大了,看来他这个弟弟真是发财了。花肖把银子和银票放在一边,冲混球道:“三百两银子就在这里,你自己来拿。”
混球眨巴眨巴眼睛,喜笑眉开,搓搓两手,刚要上前,花肖却一伸手拦住道:“银子你可以拿走,但得留下一点东西。”
混球一怔,道:“你想要什么?”
花肖道:“听说道上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条胳膊或腿,咱们是亲戚,给你优惠,一百两。这里一共三百两,你是准备留腿还是留胳膊?”
这一下所以的人都呆住了,混球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吓唬我呢,你以为我是吓大的?不错,道上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条腿或胳膊。我两条胳膊两条腿都在这里,你想要那个就是那个,随便。不过,我想问一句,你会打架吗?”
花肖摇了摇头道:“不会”
混球哈哈大笑,冲两个随从道:“他说他不会打架,他连架都不会打,还想留人的胳膊腿,哈哈……”
那两个随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的大笑,刺耳聒噪。混球推了花肖一把,从地上把银子和银票拿起来揣到怀里,冲两个随从一招手道:“走人”。
花肖冷声喝道:“站住!”
混球扭头道:“算你识相,咱们这就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花肖道:“你忘了留下东西了。”
“什么?”
混球话刚出口,就见眼前寒光一闪,看时花肖手里已多了一柄窄而薄的剑,剑点还在滴血。混球一怔,道:“你以为拿把带血的剑就能吓住我,啊……”突然一声惨叫,他感到左脚腕疼痛钻心,一时站立不住,跪倒在地。扭头一看,左脚腕处有血液涌出。
花肖抖去剑点上的血滴,把剑插回道腰间,道:“我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要你的胳膊腿了。但是你在这里聒噪了半天,羞辱了我半天,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所以挑断你一条脚筋,不过吧?”
混球疼地满头大汗,那两个随从眼光倒亮,跪下就磕头道:“大哥,我们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我们吧。”
花肖没有理他们,上前从混球身上掏出银子和银票,道:“我虽然不会打架,但却会杀人,你信不?”
若先前花肖这样说,混球肯定不会相信,但现在他信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剑上滴的竟会是他自己的血,而当时他竟然没有感觉,这剑该有多快啊!他只是个小混混,会几手拳脚,和真正的江湖中人不可相提并论。但他不傻,知道人家手下留情,否则他命早没了。
混球说:“我信,是我看走眼了,你不是常人。”
花肖道:“知道就好,这个你还要吗?”
花肖晃了晃手里的银子和银票,混球道:“不敢要了。”
花肖摆了摆手,道:“你们走吧。”
那两个随从爬起了,扶着混球,蹒跚着走了出去,一路留下一道血痕。花肖抬头见二嫂在院门外偷望,原来她跟着混球一块回来了,只是躲起来没进家门,不过院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了个清楚。花肖喊了声:“二嫂,你回来”,她才颤巍巍从门外走了进来,
二嫂身上有些发抖,道:“他三大,我那兄弟不成气,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偷偷望了一眼花肖,见花肖并不像发怒的样子,心里才略略放了下来。
花肖把手里的银票和银子往二嫂面前一递,道:“给你。”
二嫂晃得忙摆手道:“他三大,这银子我不敢要。”
花肖赛到二嫂手里道:“这不是给你的,这是我大的养老钱。”
花肖把花大叔喊了出来,又把花劲叫道近前,道:“大,这三百两银子是你的养老钱,我让二嫂替你保管着。二哥,二嫂这些银子够给大养老了吧?”
花劲有些尴尬,二嫂忙道:“够,够了。他三大,就是没有这些银子,我也会把咱大伺候的舒舒服服,肯定让他吃好喝好,不受一点委屈。”
花肖道:“这样最好,你兄弟我废了他一条腿,那也是为了他好。瘸了一条腿,以后再难作恶,虽然行动不便,却保住了命。”
二嫂说:“我知道,这是他自寻的,怪不得你。”
花肖决定离开了,这个家自此母亲去世后已经不是他的了。若不是遇到父亲,他又怎会回来。如今安顿好父亲余生,他也该走了。有了那几百两银子,有了混球那条残腿,二嫂再也不会也不敢虐待父亲了。
花肖在母亲坟前待了一个晚上,陪母亲说了一晚上话,向母亲述说这些年的遭遇,喜乐。太阳升起的时候,他起身了。望了望不远处的村庄,那个贫穷却生他养他的村庄,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初升的阳光把村前的老槐树照出常长长的身影,花肖走过那树影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这一走,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