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苍红之士上

天空暴雨狂坠，细长的雨线在风中扭曲，如同鞭子一般抽打着路边摇曳的树木。白发的年轻人躲在一扇微微开启的窗户后，聚精会神地看着瞄准镜里的新民街，他缓缓活动着有些发僵的手指，深深地呼吸。

“老林你就不要装了，你对于枪械的天赋仅限于最简单的手枪，对面那个家伙只要一察觉到你，肯定会一发热射线打过来，你这样的货色压根就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身形高挑的女孩坐在年轻人旁边的桌上，纤长的手指拢住保温杯，缀饮着杯中的热巧克力。

那一身略显紧绷的作战服证明了她才是真正的狙击手，现在的狙击枪搭载了电控系统，需要识别狙击手的身份才能启动。狙击手们都会把身份芯片插在外衣上用来识别身份，女孩就把身份芯片插在了胸前的口袋里。

白发的年轻人没有理会她，冷着脸盯着瞄准镜里的情况。他们在半个小时前就来到了这里，目睹了杀人的整个经过，一名路人经过那个巷口，忽然被某种力量拉进巷子里，仿佛有无形有质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般，路人怎么拼命的挣扎都无济于事。

五分钟后街上的店铺开始闭店锁门，人们一边抱怨着政府在这个时候进行街道克里棼斯粒子的浓度调查，一边离开。对此女孩翻看了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克里棼斯粒子浓度调查的公告。

按照市政府卫生局的流程，一旦展开粒子浓度调查，要提前三天通知。这是市政府开会得到的结论，每一次调查都会给市民充足的准备时间，为了保障每一位市民都收到通知，巡逻车在第一天就开始广播，这套流程是由市民协会认同的，所以根本不会出现突然调查和市民不知情的情况。

女孩询问了其他成员，大家都没有收到关于新民街进行粒子浓度调查的通知。局长甚至和卫生局局长通了电话，对方表示压根没有这回事。

那就很诡异了，明明没有粒子浓度调查的通知，可整条街的居民却因为粒子浓度调查而被迫清场。无论是市民，还是他们，大家都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深信不疑，就好像不处于同一世界一般。

“白，我们被发现了。”年轻人说。

“哈？”女孩愣住了，猛地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搁，三步两步跨到窗边趴在瞄准镜上看。

随后她缓缓站直，一副不可置信地神情：“我们这里距目标那里有一百米，还隔着一个墙角，对方是怎么做到隔着一面墙发现我们的？”

她不理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重又趴在瞄准镜前观望。在热感应模式下，那个红黄两色，头戴乌鸦型面具的男人，确确实实转过头，隔着墙壁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一开始女孩觉得这是歪打正着，直到这个家伙指了指他们方向，这才确定了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

“也有可能是他在指别的东西，这么远的距离，他是看不见我们的。”女孩笃定地说，随后打开战术耳机，“局长，一有情况，我可以狙杀他吧？”

片刻后，耳机里传来局长冷淡且坚决的声音：“不行！”

“在那边的小楼里，总感觉有人在狙击我们。”乌鸦转头。

“你那未来直感这么厉害？这都能感受得到？”老陈很惊讶。

“不是啦，你忘了我这面具有望远镜和热感应功能吗，虽然是阉割版，放大不了多少倍数，但还是可以模糊地看到那边四层东侧最左边的窗口有一杆又黑又细又长的东西在对着我们，估计是狙击枪吧。”乌鸦扣动着隐藏在耳边的某个旋钮，趴在墙角处眯着眼朝那边张望，“老陈，能查到他们的身份吗？”

他迅速探出头望了一眼，又缩了回去，大概确定了对方的位置。热成像显示街上除了那个房间外，在他们四点钟方向的那辆停着厢式货车里也存在着发热源，除此之外，这条街上都是冰冷的蓝色。

“奇怪了，街上的人呢？”乌鸦拍了拍脑袋。

如果不是那位狙击手，他还真注意不到街上的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清空了。现在整条街上除了他们之外，只剩下包围他们的人。仔细一想，如今敌人已经出现，场地已经清空，就好像……有人为他们的开战特意准备的舞台！

一股恶寒瞬间涌上他的脑门，乌鸦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情况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他们被神秘的组织包围，有人无声无息之间把整条街清空，还有那两个拥有转移能力的和“高压之手”的空想生物，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阵营让他头大。

“要是能查出来早就告诉你了，我通过街道的监控系统确认到对方所持的武器。”老陈的语气中带着重重的叹息，此时的她正拖动进度条观看着监控录像，三十分钟前那辆厢式货车抵达这里，那名女狙击手和一个白毛小子下了车，进入了狙击地点。

看起来他们已经预知到这里发生的事情，早早来这里进行蹲守。

“雷斯洛德重工生产的马蒂斯KN900狙击步枪，搭载最先进的马夫蒂射击辅助系统，最大射程为2000米，有效射程为1500米，子弹的口径是7.62毫米×51毫米。”老陈在那边絮叨着一些让人听后直愣的专有名词，“这东西价值十万卢克，虽然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是谁，但通过这柄价格不菲的玩具，我可以确定对方绝对是政府组织，因为雷斯洛德重工只把这玩意卖给政府用。”

“政府用的？为啥我在特别行动局没见过这种高级玩意？”乌鸦哼哼，表示除了贵之外一无是处，感觉还不如特别行动局的CM栓动狙击步枪。

说着他还模仿起拉动枪栓的动作，嘴里像模像样发出“咔咔”的声响。

“哼哼，特别行动局那种基层组织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十万卢克的玩意敢配给行动局警察用？这玩意是给管理部用的，用来护送什么重要人物的时候才使的。”老陈鄙夷嘁了一声，语气骄傲的好像她就有一把似的。

“这么说，对面那群家伙都是政府派来的？”乌鸦有点摸不着头脑，“抓我们干啥，我们这也有一位政府官员的女儿呢。”

“人家肯定是来抓你的，鬼知道你又得罪了谁。”老陈说。

“哎呀烦死了！”乌鸦忽然懒得跟她扯下去了，开始急躁起来，他知道自己办事莽撞容易得罪人，但他很讨厌别人因为这事而数落他，现在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们被包围的事实。

“那玩意有多大威力，打人身上会怎么样？”乌鸦暴躁起来，说这么多不如直接莽过去，管你啥啥系统多牛叉，老子一发热射线过去马夫蒂给你达成烂南瓜。

“建议你还是小心为妙，马夫蒂射击辅助系统有自动开火模式，只要你一出现在瞄准镜的准星内，立马就有子弹打爆你的脑袋，电脑开枪可比你人开枪快多了。”

“草……那我还是投降吧。”乌鸦败下阵来。

他这么说着，高举起双手走出巷子。老陈和沈懿心都傻了，这又是什么操作，群臣还未放弃，皇帝就投降了？

“侦探先生？”沈懿心有些局促地在后面喊。

“还愣着干什么，”乌鸦侧过头低声说，“这种时候投诚指不定还能获得一个良民的身份呢！”

头戴乌鸦面具，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高举起双手出现在街道上，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穿着白色衬衣的女孩，看起来她只有十六七岁，和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让人有一种他们是父女的错觉。

厢式货车内，赫栗看着监控上的那个男人，蹙起好看的眉。

“怎么了，局长大人？”一名披散着枯草般的长发，一脸“我是武士我要自尽”的表情的家伙问。

冷漠和谨慎著称的局长一反常态，拉开车门跃入外面瓢泼的雨中。

天空暴雨狂坠，路边的树木在风雨中的摇曳剧烈到让人感觉他们马上就要拦腰折断似的。局长披散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向着乌鸦的位置疾走几步，停在了距乌鸦有二十步的地方。

雨中的男人身形高挑，衣摆在雨中如同战旗般鼓动着。即便隔着造型诡异的面具，赫栗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枪矛般的锐气。为了掩盖住那与生俱来的锐气，男人特意在黑色风衣下穿了价格不菲的西装，还戴了黑色的手套，这样看起来他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商业精英……当然，前提是摘下那个面具。

“红发美女欸。”乌鸦看着站在他对面的红发女孩，吹起了口哨。

“美女！在谈判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乌鸦扯着嗓子嚷嚷。

“谈判？”赫栗愣了一下。

“你们的人把我们给包围了，各种武器都搬出来了，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只能谈判咯。”乌鸦说。

“现在你面对的是08空想管理局针对安城市连环杀人事件组成的重案组，我是08空想管理局的局长，赫栗。”赫栗乖乖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他们的来意。

她是故意服从这个男人的，先稳住他的情绪，再向他解释这只是一场乌龙。在安城市办案他们需要乌鸦侦探的协助。

“乌鸦，”对面的男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和受害者。”

“只是这些么？”赫栗问。

“只是这些。”乌鸦答。

“太敷衍了，甚至都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赫栗轻轻摇头。

“名字？”赫栗的话似乎触动了乌鸦的心事，他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他那些曾经竭力忘记的事情在这一刻如同泡沫般浮上脑海，天台、大雨、枪声，和甘愿死在他手下的女孩。

其实乌鸦自三年前退役到现在，今天是他第一次去那个天台。他在逃避，在畏惧，他不敢相信自己杀了那个女孩的事实，即使在他们口中这是一种大义的行为。但乌鸦并不这么觉得，因为那个女孩并没有做出他们所说的罪名。

他们只是想让她死，才给她扣上这个罪名。她只是想解脱，才甘愿背负这个罪名。而乌鸦，则是为了达成他们的愿望，才背负起这段阴影，一直活到了现在。

“一切都……靠你了。”在那个天台上，在枪响的前一刻，那个女孩望着他，露出舒心的笑容，就好像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一样。

对乌鸦而言，他不认同这种行为。他觉得这是不正义不公平的，虽然上头的的人达成了目的，那个女孩也得到了解脱，可在他眼里，他自己背负起他们的恶，怀着一份愧疚活到了现在，即便他杀人的行为在上司眼里，是英雄的行为。

钢铁的子弹，是杀人的凶器，也是英雄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