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筹愣了一下,有些乐,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小娘子也别乱说话啊,要是我家大人也认识……” 话还没说完,严筹就被顾玄嘉按了一下肩膀打断。顾玄嘉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明润,淡声问道:“你的兄长是谁?” 沈明润抬起头对上顾玄嘉的视线,咽了咽口水:“我兄长……叫沈明章。” “什……什么?你兄长是……沈编修?”严筹有些傻眼,方才唬人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沈明润点了点头。 这倒……还真是认得。 再认得不过了。 顾玄嘉看着沈明润秀致的黛色眉梢,拿着佩剑的大拇指在冰凉的剑柄上摩挲着精致的花纹,眸色有些晦暗。 仔细一看,还有些隐忍。 其实沈明润早在下船之后,就遣阿善去沈宅给兄长报信了,然后才带着红羽和阿福,找了家酒楼,准备用个饭。只可惜这菜的味道如何还没有品尝出来,事情倒是一桩接着一桩,让沈明润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顾玄嘉轻轻扯了扯唇:“原来是沈大人的妹妹,倒是在下有眼无珠了。”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生生地说出了千斤的分量。 沈明润低眉顺眼道:“顾大人可千万不要埋汰自己,您是堂堂大理寺的少卿,小女子不过江南一个五品知州之女,您不认识我,那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沈明章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刚才在,码头上,就听见有人说大理寺一伙人正在欺负一个江南来的小娘子,心下一凛,莫不是自己的妹妹。这刚一进了酒楼的门,就看见沈明润面前站着一排大理寺的官差,这还有假? 沈明润眼尖地看见了沈明章,眼睛一亮,惊呼出声:“阿兄!” 沈明章推开堵住路的大理寺人等,走到沈明润旁边,护犊子似的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对上气定神闲的顾玄嘉,冷冷地道:“敢问顾大人,家妹犯了什么事,要劳烦这么多人?” 沈明章这口气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客气了,严筹分明看见他们大人额头青筋直跳,面上还要维持着光风霁月的模样。 顾玄嘉压下不耐,掀唇道:“一桩案子查到了此处,要抓捕的另有其人,对沈姑娘……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 沈明润站在沈明章后头,皇上给了他们家筹码,此时也不怕这帮大理寺的,她眨了眨眼睛,很有些委屈地道:“阿兄……他们吓我,还要让我给他们的狗磨牙。” 沈明章闻言气得一噎,方才进来时就看见大理寺那条畜生了,他们沈家的姑娘,本来在江南快快活活的,现在迫不得已来京城,就为了一桩劳什子亲事,竟要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冷呵了一声:“好啊!顾大人真不愧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连这样恐吓女子的下作之事也能想得出来。” 旁边的严筹自打知道了这小娘子是沈家的姑娘,心里就直打鼓,听沈明章这么一说,差点都要跪下了。这个时候,他们大人,一定是会六亲不认的。 果不其然,只听得顾玄嘉气定神闲地说道:“方才下属不懂事,惊吓到了沈姑娘,严筹,”顾玄嘉的目光凉凉地看了他两眼,“还不快给沈姑娘赔罪?” 严筹快要哭了的表情跟他满脸络腮胡的五大三粗形象十分地不符合,他走到沈明润面前,请罪道:“方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沈姑娘,还望不要和在下计较。” 沈明润看了看严筹,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顾玄嘉,虽然有些气闷,但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轻笑道:“我可不敢。” 顾玄嘉颔了颔首,朝沈明润和沈明章道:“本官先带犯人回大理寺审问,改日再登门拜访。” “大理寺事务繁忙,拜访就免了,咱们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沈明章语气凉凉地说道。 顾玄嘉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恼,领着一干人等走了。 清净了之后,沈明章也带着沈明润回了府,路上,沈明润还有些担忧,问道:“方才我们对他那么不客气,他可会怀恨在心?” 说起这顾玄嘉,倒也算个厉害的人物,十七岁就得了殿试第一,十九岁那年,被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皇帝力排众议,放到了大理寺里,起先不过是个司直。在三皇子的支持下,复审了好几桩冤案错案,重创了其他几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势力,后来一路升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更因为处理案件时果敢的手段,使得大理寺的风光一时无两,人们又敬又怕。 不过二十又四,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算是少年英才了。 只是他们刚才这般行事,是否会留下祸患。 谁知沈明章却冷嗤了一声:“那是他该!” 沈明润有些疑惑。 沈明章顿了顿才道:“现在朝廷刚经历一场腥风血雨,皇上在朝堂里的根基尚且薄弱,所以想将父亲调回京城坐镇。因为姑母的事,祖父父亲与皇家有嫌隙,不愿回来。皇上既想逼父亲回京,又担心父亲不肯诚心效力,这才有意让顾沈两家联姻。可是阿檀,你知道这主意,是谁给皇上出的?” 沈明润摇了摇头。 沈明章冷笑道:“正是那顾玄嘉。” 沈明润一愣:“还有此事?” 顾玄嘉是皇帝的心腹,为主子出谋划策,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可是能够做到牺牲自己婚事的份上,不知道这人是对婚事毫不在意,还是真的那般忠君无私。 “不过他也算是作茧自缚,要知道,本来他是向皇上进言封你为妃的。” 沈明润皱了皱眉,封妃?亏得这顾玄嘉想得出来。 “然后呢?为什么又改成了赐婚?” 沈明章看了她一眼,一哂:“咱们姑母的事一直是祖父和父亲的心结,再来赐婚,皇上又不是傻子。” 沈明润了悟,这便说得通了。 他们的姑母,也就是父亲的妹妹,当年被先帝看中,不顾沈家的意愿,硬是封了贵妃。可惜姑母生性单纯,在吃人不眨眼的深宫里,没出三年,就郁郁而终。此后又因为祖父在边关战事上直言进谏,为先帝所不喜,贬到了江南。那时候沈明润还没有出生呢,这一晃,也十几载过去了。 有这样一桩事情在,如果再封沈家的孙女为妃,不是更加戳人痛处吗? 皇上当然没有这么傻,所以这事情,又落到了顾玄嘉头上。 所以这顾玄嘉没有想到原是自己给别人下的套,却把自己也套进去了。 虽然如此,沈明润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不过咱们沈家,断不会用子女的婚事当做政治筹码,父亲此前以来信向我表明意思,接下来,不管他们说什么,咱们都不要应。”沈明章道。 沈明润点了点头,她来之前,祖父和父亲叮嘱过。这时候,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朝兄长道:“阿兄,说起来,姑母的忌日也不远了,我想着,不如在见过太后娘娘之后,我便去西山寺为姑母诵经超度。” 沈明章听罢,思忖了一下,倒也是个主意。若是待在沈府,京城的达官贵人难免会动心思,讨好拉拢。不如索性去到西山寺,对这些眼不见为净。对赐婚一事上,也能显出沈家并无太热衷的态度。 “也好,不过还得等见过太后,探望过外祖母之后再过去。” “都听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