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巨响再度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传了来,女子戴上面纱,再低眉浅笑看阮思齐一眼,而后迅速夺窗跃了出去。 女子刚纵身跃出,禁闭的房门徒然便被人用剑劈开了。 祁俊率先迈步而入,驸马顾言紧随其后,走到门边迅速向屋内看了一眼,确认果真是君怡公主阮思齐无疑,终于心安。留下一队人马在此驻守卫护,折身又带着众数侍卫向那夺窗而出的身影追了去。 “公主?醒醒。” 祁俊惊魂未定,慌忙上前查看衣衫尽湿倒在地上的女子。待再三确认其只是晕倒,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作松了一口气。 未知的不能掌控的命运,重活一世的祁俊已经无法再重来一遍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命赴黄泉,即便是这仅前世有过一面之缘的公主也一样。 祁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唤来驸马顾言留下的侍卫,吩咐其立即回宫向梁帝和太子禀报,后又寻了个舒适透风的地方把昏睡未醒的阮思齐安置了起来。 他褪下外袍盖到她的身上,撩起衣摆静坐到一旁,这才凝眸细瞧眼前面容艳丽的女子。 明媚的眼,细挑的眉,精致的发髻虽是被江水打散,一丝一缕凌乱在面颊上,花细步摇也不知落到了何方,却仍旧看不出一丝的狼狈之态。 窗外夜风涌动,屋内烛火也蜿蜒跃动了起来,映着那艳丽面容上闪烁的水珠更是灼人眼眸。 祁俊不禁呼吸一滞,突觉难以把眼前这女子与自己记忆里的人联系到一起。 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他对梁国这位最小的公主的记忆,一直是儿时仅有过的一面之缘。 那时祁家未灭,他也还是个孩童模样。在天真无邪的时候,随了刚做国师的美人叔父进宫为梁朝皇后新生的小公主祈福。 新生不久的婴孩既水灵又惹人喜爱,清澈的眼,细小似新月一样的眉,如静静开放的垂丝海棠般娇嫩的唇瓣,便是天性淡泊喜静的皇太后看了也会忍不住抱在怀中逗弄。 谁想正是这人畜无害的婴孩,在他刚跟叔父进入皇后的寝殿,便被软若无骨,正爬在桌案上抓阄的她将他的衣袍一把抓了住。 她一边欢喜得直拍手,一边对他咯咯直笑伸开肉嘟嘟的小手要抱。 惹得皇后和一殿的宮人都忍俊不禁,他叔父与皇太后也是忍不住的笑意。亏得梁帝适时驾临,他这才免去了这从未有过的尴尬。可事发太过突然,至此后他也便对这类软若无骨的婴孩避之不及了。 “末将参见太子。” “平身吧!” 突然门外一阵惊呼传来,一时陷入前世记忆之中的祁俊也瞬间惊醒了来,他知道这是得到消息的太子阮毓带人从宫中赶来了。 祁俊捋好衣袍起身,对着进来的阮毓拱手行礼,未俯身便被阮毓拦了住,“出宫在外,祁大人无需多礼。” 话落,阮毓大步走到阮思齐身边,祁俊俯身领命,也随后跟了去,亲启薄唇道:“公主她……” “本宫都知道了。” “是,殿下。” 祁俊躬身拘礼退至一侧,阮毓俯身把阮思齐抱到怀中,路过祁俊身边时,终于忆起了傍晚十分他求见自己一事。 今日早朝他虽有事不在场,但后来也听人说起了此事。所以他在心中揣侧,祁俊傍晚突然进宫求见自己便是为了淮南赈灾银粮一事。 不过此事突然变得棘手,阮毓一时也不敢妄断做出决定,驻足沉吟了半响才开口道:“祁大人今日救助公主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淮南一事,明日本宫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来人,送祁大人回府。” “臣谢过太子!” 阮毓颔首,抱着怀中因梦魇蹙紧了眉的阮思齐大步迈出门离去。 祁俊直起身来,也不多想,只觉太子这话令他一直以来的殚精竭虑终有了些许眉目。 他入朝为官步步为营,为的也只有再见到阿诺姑娘的那一刻了。 这一次他见到她,他一定要告诉她他会好好珍惜她,尝试着好好喜欢她。 纵使家仇国难难平,他也不会再将她远远推离。 …… 太子阮毓刚抱着阮思齐行至车驾边,祁俊也紧随其后缓缓走了出来。 夜风寒凉,拂得衣袍猎猎摆动,夜幕苍穹不知觉便有如丝的细雨徐徐落下。 阮毓突然回眸看一眼祁俊,见他面容苍白,衣衫单薄,忽而便注意到了他的外袍正披在自家皇妹身上。 方才仅顾着自家皇妹不曾觉察到,此刻祁俊这番虚弱模样,再随着阵阵忍不住的低咳声,倒像足了一个病魔缠身的人。 阮毓忽便冷凝了眼眸,把手中的人儿交给一旁的飞影,而后一言不发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祁俊的身上。 可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俊美男子间这番亲密的赠送衣物实乃诡异至极。众侍卫神色一凛,都巴巴伸长脖子瞪直了眼看来。 “殿下?!”祁俊眉头紧蹙,正要推辞,还未动作便被阮毓按着双肩拦了住。 阮毓沉着眸子看向他,眸中神色几番变换,终是拍了拍他的肩大步离了去,“祁大人今日救公主有功,这衣袍便当本宫为皇妹答谢你的谢礼吧!” “回宫!” “谢殿下,臣恭送殿下。” 眼望着太子阮毓的车架走远,祁俊薄唇不自然紧抿,神色却是恭敬,直把那君臣礼数做了个十足,直至众人眼中疑云散去,直至阮毓的车驾消失在夜幕之中才起了身。 一旁的侍卫见阮毓离去,慌忙拱手靠近他道:“大人,奉太子殿下旨意,属下护送您回府。” 祁俊皱了皱眉,实难推脱,也是领了太子阮毓的好意,忍着低咳轻声道了声谢。 “有劳!” 侍卫抱拳退开,祁俊撩袍翻身上马,一行人未行几步,他忽便忆起今日府中莫名天降赈灾银两一事还未向太子和梁帝禀明。 朝中命官府上突来巨额银两,不怕传入人耳,就怕有心之人以此大作文章。届时他个人生死事小,如若连累太子阮毓与丞相章淮同他共陷囹圄,这让他于心何安? 朝堂之事瞬息既变,推到明日祁俊怕来不及了,急忙撇下身后众人,独自策马向皇宫的方向奔了去。 “尔等先回去,回去告诉太子,他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大人?大人?”众人一听哪敢先回,急忙策马跟了上去。 “快,跟上!” 祁俊进宫心切,对身后众人的呼声充耳不闻,只顾一路疾驰飞奔。不多时,一不留神便与一道迎面扑来的艳红人影撞了个满怀。 “带她走!” 紧随着,不远处太子阮毓沉冷的声音也中于暗夜传了来。祁俊闻声放眼望去,前方道路上不知何时已是刀光剑影,厮杀成群,大批刺客已将太子阮毓的人马团团围困了住。 今日,这公主竟是刚离虎口又入狼窝? 祁俊不觉惊愕,却也来不及多想,急忙护着怀中之人从一旁绕了过去。 可不等他的马儿蹄前行几步,怀中之人突然皱眉一声嘤咛,而后反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搂上他的腰,还像猫儿一样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 祁俊浑身一颤低眸看她,无端便忆起前世那软弱无骨,伸出双手向他求抱的婴孩了。不觉呼吸一窒,一颗心徒然像是被人捏了紧,便很想把怀中之人扔出去。 “快走。” 太子阮毓于刀光剑影中远远看向祁俊,又心急如焚又疑惑不解。眼看危险来临,只得把腰间玉箫猛力执出,挡了那向他极速飞去的长箭。 “还不走?” 不远处太子阮毓的声音再次响起,祁俊也终于回过了神来,薄唇紧抿护着怀中之人策马扬鞭向皇宫奔了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祁俊寻到蹊径,城墙上很快又有大批黑衣人纷纷落了下来。霎时间,周遭一片刀光四射,不计其数的刺客将他团团围困在了深巷里。 “该死。” 阮毓眉头紧蹙看他,霎时也知晓今日这些刺客是有备而来了,挥剑挡掉眼前刺客便要飞身前去解围。一刺客等的便是此刻了,阴邪一笑扬弓拉开,锋利的箭头立即对准了飞身前去的阮毓方向。 “太子!” 此时已是千钧一发,目睹这一切的祁俊那还有心情思考,即刻翻身下马飞挡在阮毓身前。急速而来的利箭冷光凛冽,便这般不留情面的刺进了祁俊的胸膛里。 “噗——” “祁大人?祁大人?” 冷风凌冽,眼前鲜红的血却仿若无数花瓣盘旋飞散。阮毓大惊失色,立即一把揽住祁俊拥在了怀中。而马背上昏睡不醒的阮思齐一时失去支撑,也从马背摔到了地上。如此旧疾又添新伤,刺骨的痛意一并把她痛得醒了来。 她来不及看清眼前,揉着被摔疼的腿便要置气唤人,抬眸才觉察到此处并非宫内也非方才那房间,而方才那扮作她模样的素衣女子也不知了去向。 不远处,她皇兄阮毓正立在雨中,沉冷的声音饱含着无尽怒意,沉冷得直让她不可抑止的浑身颤抖。 当朝太子向来沉稳,不露声色,她到底是有多久未见过自家皇兄如此怒意滔天的模样了? “卑鄙,来人。” 阮思齐游离的思绪很快便被拽了回,回神见驸马顾言亲自率领侍卫自不远处急速赶了来。 她抬起眸,看到她皇兄背对着她,声线冰寒地吩咐匆匆赶到的顾言将刺客悉数捕获,又吩咐飞影势必要将今日之事查个水落石出,而后才转过了身向她走来。 他怀里还拥了个人,那正是她心心念念已久的新科状元祁俊,他皇兄明黄色的九章衮冕服披在他的身上,鬓间几缕青丝被雨水打湿,凌乱垂下,眉眼处又长,逆着光影更像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人。 腿上冰冷刺骨的痛意又传了来,阮思齐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终是后知后觉明白她皇兄阮毓与祁俊一道营救她来了。 心下一动,便要唤出声。谁料刚启唇,却见她皇兄沉着眸子看她一眼,后拥着祁俊绕开她急步走向回宫的车驾,在她眼皮底下向皇宫疾驰了去。 阮思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