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传民间有一约莫二十女子名唤芙蓉,相貌美艳,无人知晓她出自何处。只知是不灭不亡永世存活的死灵魂。极少人亲睹过她的真面容,而见过她的人都尽数死去......
远离城镇的小山坳有一湖泊,绿林环绕,偶有林间虫鸟嘶叫,僻静幽远,木栈桥架起了湖泊两边的路。
近来山里天气阴晴不定,湖泊周围的小道小草大树被大雨冲刷得焕发光彩,随后雨慢慢变小,附近几个山头很快被浓浓大雾笼着泛起丝丝凉意。
山里头来了一大一小妇孩肩挎包袱,身上衣服都被淋湿透了。
“娘,你看前面有个好大的坟包。”那个约十岁大小的男孩站在靠近湖水边的地方停下脚步指着对面,大声说。
妇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还真有。心想这样荒郊野外的山林里怎么会有新建的坟墓,莫不是有人杀了人埋尸此处。
猜疑之际,靠近墓的林子里传来一两声凄凉的乌鸦叫,引得她心口微颤。她胆小害怕想往回走,嘴里不知念叨什么拉着儿子就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这么慌张坟头那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男孩就又重新打量湖周围,突然间恍惚看见一个很美的姐姐坐在木栈桥边朝自己微笑。
他猛的拽住母亲衣袖,高兴地又指着对面说:“娘,那边有个很美的姐姐。”
“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妇人只是为了早点到京都才会带着儿子走这条近路。来的路上也没见过什么人,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哪里会有人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儿子在哪看见的漂亮姐姐啊?该不会是见鬼了吧。这样想着心里就更加惶恐,更想要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哎,漂亮姐姐去哪儿呢?”
“你这孩子净胡说八道,快走!”
赶了三天路,已经很累了,现在往回走会更累的。小男孩生出小情绪,僵持道:“真的有的!”
“那是鬼。”
“鬼是什么?”
“一种很吓人的东西。”
吓人?不会的,那个姐姐看起来很漂亮很温柔的。
他不信,刚刚真的是看见漂亮姐姐朝自己挥手,真的有的!
“小宝,走了,天快黑了。”
“喔。”
忽地,绿林里伴随几声乌鸟声传来阵阵沙沙声。微凉的风拂过湖泊,绿油油的荷叶和娇羞玉立的荷花随风舞动身姿,水面也随之泛起层层涟漪。
一个身穿素白裙裾的女子埋头坐在湖边木栈沿,黑直长发柔顺披散在肩掩住了面容。她便是男孩说的漂亮姐姐。
许久,木芙蓉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清凉的说:“起风了。”
她伸手想感受一下风的轨迹可是却毫无知觉,随即又想到自己每到这时周围就只能是寂静一片时,便无奈一笑的放下手,心口微凉。
“是啊。”木老婆婆出现在她身后,看了眼刚刚妇孩走的方向,慢慢挪步坐在她身侧,自顾自继续说,“人也走远了。小孩长得挺水灵的,眼睛也有些独特。”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独特有什么用,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烦恼。就好比那小男孩看见的我在他母亲看来不过是增加恐惧感的虚拟体罢了。又譬如小和尚......”木芙蓉说着说着停下来,不知想到什么,笑得苦涩,“自古以来鬼怪都是倍受争议的。”
木婆婆明白她的伤感,安慰道:“芙蓉,今日是木将军头七,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木将军是坟墓里躺着之人,他是一个和尚,因知道自己父母是死于战乱而立志参军,十六岁反俗入伍为军,十八岁当上将军,可惜不久前战死沙场。他死后,木芙蓉费劲千辛万苦将他偷偷从边境带回来安葬于此处。她想,小和尚会愿意回到这里,因为这里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快乐。
人死后第七天子夜魂魄都会回到人间与亲友告别,再投胎转世。木芙蓉一直在等这一天。
“嗯,一定会来的,我有些事还要对他说呢。”木芙蓉其实不敢确定小和尚是否会来,这话也只是在安慰自己。
他公正无私,最厌欺骗。她不知道他能否原谅自己对他的欺骗。
天边皎洁月明也亦伴着直至天亮。木婆婆在湖边陪她等了一夜,可是到最后他都未曾出现。
“他不想见我。”木芙蓉失落,他果然是怕身为鬼的自己。
婆婆不语,或许吧。人怕鬼很正常。
半晌,木芙蓉道:“婆婆,你先带木珠回谷,我一人找芙蓉花便可。”
“好,你自己小心些。”
“会的,你放心,没人能伤得了我的。”
木芙蓉交代完事宜,木婆婆起身回谷。隐谷是她们栖身之所,木芙蓉便是从那处来到世间,隔四年显人身现人世,所处之地无人知晓她身世,是人是鬼亦是不知,昨晚是四年期最后一天,她又可拥有真人身在人群中寻无名花。
它本是她自身衍生的一部分实物,不小心被丢失。她几百年来一直在寻找可是却毫无头绪。索性它还与自己有着牵绊,只要它一出现她就能很找到,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这花除了自己别的鬼怪无法利用,就算人得到也顶多是被当做好看的观赏物供着不伤人性命。因此她一直得过且过寻着期盼着它现身回到自己身边。直到昨晚她感应到它的出现,所以她要去寻它。
来到这儿也全因此处千年湖泊内繁衍的木灵珠。它可以很好的将她与无名花合为一体,再也分不开。守在这里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她一直沉睡湖底等待恰当时机好再收于囊中。
几年前的一个晌午,她被一个光头小和尚叫醒。彼此相识成为知己朋友。
小和尚法号净空本无姓,遁出空门方冠木姓,因平日喜静,故取名木静。
这次走后很久才会回来,她在坟前待到日晒三竿才拿出一件披肩连帽斗篷披上掩着脸,徒步直向北走到第三日傍晚才瞧见一小客栈。偏远地方不易遇人烟,所以不眠不休赶了三日路的她很累很想睡一晚再走,于是进店随便叫了一间房和一些饭菜上楼了。
天很快黑了,店里面掌柜乐呵呵闷热小酒,店小二忙活点灯照亮。而客栈外边远处官道上来了一批人,六个男子骑马围绕马车前行。
“爷,前面有间客栈。”一人问马车内的人。
“歇一晚明日再走。”
“是。”那人恭敬应答退下带领一人先行而去准备。
后面人马继续缓缓而行至客栈门口的空庭院,车平稳下来后车夫开车门掀帘,一个气质优雅的年轻白衣男子自里而出下车进客栈内,刚那骑马的四人两边分排而立一路跟着。屋里弥漫着的淡淡香甜甘美的花香,沁人心脾的同时又有些迷惑心智。
刚忙完活的店小二坐在靠门墙角的椅子上喝着水嗑着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柜台前正喋喋不休的禾一和老板娘,直到看见门口来了一群人才适时收敛嘴角弧度,笑容可掬的起身相迎:“欢迎各位客官,你们一起的?”他指的是禾一他们。
“他们因何事争吵?”白衣男子微微颔首直言问。
“唉,那位爷是因我家老板娘说只供房不供吃而气恼,不过啊不是我们不愿供食而是今儿刚好没了,你说这不摆明了刁难我们嘛!”店小二了然一笑地解释后又一脸无可奈何的看他,很显然这个人是这个队伍的老大,他的话比较有说服力,“客官您看这……”
“无碍,就要四间房。”
“得嘞,掌柜的这是和那两位爷一起的,要四间房!不带食!”店小二大声扯着嗓子喊。
“你招呼着,我先上楼了。早这样不就好了硬是要和我唠唠叨叨,真是的!”老板娘应答着,摆摆手一脸不情愿。说完她就端起温好的小酒故意在经过禾一身侧时泄愤似的磕绊他的肩膀,走上二楼最右边的一个雅间门前,把先前不快转瞬化为乌有换上眉开眼笑的笑容,进门前还特意温润了嗓子才朝里面柔声轻喊:“客官,我特意热了壶酒给您,我进去了。”
分配好房,店小二就下楼继续嗑瓜子。而房间里的禾一想着刚看到那老板娘那高兴的样子就咬牙切齿,她明明有吃的为什么就是不给,哪有这样有钱不赚的老板,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再想到一向镇定自若的自己今天居然会这么容易被挑拨动怒他就觉得自己很没用,就连这办置晚饭点小事都弄不好,有愧自家爷对他的信任。正准备负荆请罪时他看见自家爷抿着茶淡淡说了一句:“禾一,今晚的伙食你负责,这种事不能再有下次。”
禾障觉得身为禾家人有高深修养是必要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失去矜持,很显然禾一今天就忘记把它带出门了,该罚。
禾一心甘情愿上前领罪退下找食材做饭去了。
刚进屋就听木芙蓉对老板娘说:“阿红,你没必要拿这些东西给我,拿回去吧。”
“大神,这是心意,懂吗?我好不容易亲眼见到你,就不能让我好好讨好你你吗?”老板娘仍旧满心热情没有理会她的冷漠,放下酒径直坐下,见木芙蓉不理会自己继续吃饭,淡淡吐言,“陈年老酒,确定不要?”
木芙蓉听此微顿:“要,谢谢。”
“客气。”众所周知木芙蓉极爱酒,特别是美酒。故而一直谣传着一句话:芙蓉爱酒,如醉如痴。
“你刚为什么非要和那人闹腾一番。”很明显木芙蓉知道刚刚发生的事。
“我那是想着要把我这店里最好的东西拿来孝敬你才说没吃食的,再加上我看那个人莫名的不顺眼,就更加不想给他们东西吃。但是我还算是很好的,考虑到这方圆百里没有人烟我才勉强让他们住的,不然我早就把他们轰出去了。”
“既然想着要**气就好歹给些好处,还是分些酒食给他们吧。记住要悠着点,太过分会有违天理。”木芙蓉出言提醒,她知晓阿红无非就是想要一些人气儿来满足自己的需求,但这要注重分寸,她不想她遭天谴。
“放心我有分寸的,只要他们一点点精气就行。那我现在就去养肥他们了,你慢慢吃。”阿红说完话起身离开。
当禾一灰溜溜回来看见大厅里爷和禾二禾三他们在大快朵颐的吃美食时。他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故意的吧。他在外面辛苦他们在里面享福,最要命的是他还是以失败的结局空无一物回来,这是对他能力莫大的亵渎,心想今晚绝对是最不幸的一晚。
“这本来是楼上那位客人的,她让给你们了。”店小二端菜路过出言提醒。
“禾一,入座。”禾尚看了一眼杵在门口生无可恋的禾一。几番确定今晚的禾一确实只是气运不佳,可以原谅。而且自己也难得见他这般模样,看着倒是令人愉悦了许多。
阿红交代阿绿招待着他们就楼上找木芙蓉去了。小心掩好门窗,开门见山的说:“京城里好像有你要找的东西。”
她所指的是木芙蓉寻了很久的花,其实木芙蓉找花的事鬼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她一般很少出山但凡出现必定与花有关,这不难猜。
“就是那一直往北走到的繁华之地?”
“对,而且我好像还听说是在皇宫之内。昨晚留宿那帮人的爷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特别是他腰间戴的价值连城的玉佩和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所以我断定他是皇家人。你可以巴结巴结他,毕竟皇宫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地方。”
“你是怎么知道它就在皇宫的?”
“前段时间听城门外一个老鬼说他亲眼看见一个官员把它带到宫里。虽说是被布纱罩住看不清模样,但还是可以闻见它散发出的香气。那香味很独特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他还说他见过你,闻到过你身上的香,和那香的味道一模一样。”
听完老板娘阿红的陈述木芙蓉静默了些时间。
木芙蓉知道无名花在那里,但偌大京都仅凭自己是不能具体确定它在哪个小街小巷,更何况她不能长待在人世间。这花必须是要她是人身时才可以相融合。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就需再等四年,她不想等。无名花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一般的存在,比谁都亲,她想和它尽快相见。
故而这次阿红是真的帮了一个很大的忙,缩小了范围她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到它。
想着就快与失散许久的花见面,木芙蓉善心大发:“阿红,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线索给我,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带我进京。”一般的孤魂野鬼会被强制困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不得走远,除非是吸取足够的精气摆脱限制或者有精神力强者愿意带走对方才可离开。前者需要庞大精气这样会伤人性命不利于将来投胎转世,木芙蓉能力强大属于后者。阿红好不容易遇上了她,自然选择后者。
“好。”
“你不问我原因?”阿红诧异她的反应。
木芙蓉莞尔一笑没说话,不是自己该问的的她便不强求,这是她的原则,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谢谢。”
“你今夜且去吸些那几人的精气,不必太多一点就好。这样你就可在我身边行动自如不受束缚。进京后没有我允许不可离开我身旁否则出了意外我也不能护你。”
“好。”阿红既兴奋又感动,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依附他人的坏处就是相当于将整个灵魂都归于那人,行为受限不得有任何反抗。今晚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可木芙蓉还是相信她给了这么大的权限,明言要护自己周全,这是阿红在这荒芜孤寂的鬼界很久没有体味到的善意。
商讨完相关事宜后木芙蓉洗漱上床就很快酣然入梦,另一房的禾障亦是如此。
长夜漫漫,他们几个侍卫过得极差。半睡半醒状态下被阿红阿绿两人要了精气。第二天一早他们都顶着一副无精打采的哭丧脸被自家爷训了一顿。
自从到这家店,他的侍卫过得很不顺,弄得禾障怀疑这家店有问题。思前想后又被否定,弱不禁风的老板娘和瘦弱的店小怎么可能打过武功一流的禾一他们。唉,看来回京之路不太顺。连一向强悍的侍卫们也有些力不从心。罢了罢了。
“最近忙碌一阵你们也是累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一下。但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他们齐声道。他们深知身为爷的贴身侍卫本身就每时每刻打好精神不得有半分松懈,可昨晚的他们的松懈等同于把自家主子生命安全置之不顾,实属不该,甘愿受罚。
“你们先回屋休息,我们午时启程。”禾障觉得以禾一他们这样心神不定的状态走很不安全。
“多谢主子!”语罢,他们争先恐后回房补觉,真的太困了!
最右边雅间房里,木芙蓉也在训阿红阿绿不知分寸。阿红很无辜的解释,“我们真的只要了一点点,不信你看!是他们太弱了。”说着摊手让她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