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已全部答应下来了,但她的表情并没有看出轻松愉快。
沈彤瑶望着窗外满目的碎屑阳光,口气变得低而幽远。
“子彻!我也有条件要你在兵变之际给沐家死了的人立塔立庙。”
沈彤瑶想到了给予他父亲般的怀抱的沐王爷、动辄抹眼泪的佟妈、王府里几个丫鬟奴仆佣人家丁。
成百上千的人命如今应还在无主孤魂的四处流浪?
她的目光里有一层薄雾,转向周围的人群:“子彻!这几个条件,你们都可以同意么?”
贺兰子彻用潮湿的眼神与她对视片刻,心口处忽有隐隐作痛,连忙附身亲吻她双眸:“我全都答应过你!不过,多说好不好?。”
为何她说出这几句话,听到他耳朵里,却愈听愈像交代后事,令人莫名心痛!
“过一会儿,就会听到你们的是!就这样吧,求求你们不要再说话。”
贺兰子彻把她抱在怀里,语气中有种他不知道的惊慌与恐惧!
沈彤瑶真的不再提其他要求了,静静地像温顺的小白兔,伏卧在它的怀抱里,领受它的抚摸。
贺兰子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伸出手把她推了些,他站起来解开身上的外袍,把里面的月色中衣暴露在外面。
沈彤瑶不解其意:“子彻,做什么呢?”
“我们今天谋定了婚约。我必须要给你们一个定情信物才行吧?”
他说完伸手进了怀里,在贴身的地方拿出了一张绿油油的、水嫩嫩的、形状像荷叶的东西。
他用手捧住并递给她:“我7岁时坠马后身体一直非常虚弱。我那已去世的主人便把这块青松石护心镜给了我。十多年来,这块护心镜曾无数次挽救过我的生命。今天我给您送去。”
沈彤瑶连忙伸手挡住:“我一女人家不能用,还不如你穿上!”
他倒是倔强地把护心镜握在手里:“你能看上我的命吗?我贺兰子彻愿把命交给你,望你好好保管好,别再叫我担心,也别再叫我恐慌了!”
这么一句话,简直抵在了额头上,连绵不绝,难以言表情义深长。
沈彤瑶手拿还带着自己温度的护心镜听到自己说出如此浓情蜜意的话,一时无法找到适合自己的回应,只能把身体柔软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子彻你安心吧,沈彤瑶这一生,就属于你一个人了!”
随后几天,贺兰子彻便着手准备结婚之事,为轰轰烈烈地娶沐沈彤瑶为妻做准备。
渭南城里的百姓虽认为彤瑶姑娘嫁了这样个腿走不动、面有完肤的男人,真是冤枉了别人家的彤瑶姑娘,然而,谁又知道这个轮椅上的男人,心地却绝好。
他不知从哪找来能工巧匠修桥铺路自是不必多说,就是渭南城外那条因地陷残破不堪的河堤他都让人逐一加固和修复。
彤瑶姑娘原本温柔善良,与这个轮椅上的男人,倒有些合拍。
连固执倔强的钟爷爷都点头哈腰地答应这门亲事。
原因无非是韩先生有一天去药铺,跟钟爷爷摆了一下午话,然后钟爷爷豁然开朗,答应了。
几个小孩一直记得那天院墙外,贺兰子彻被彤瑶姐姐吓到了面色苍白、魂不守舍,起初是用贺兰子彻划给坏蛋那种人。
但是贺兰子彻教给宋三一招半式,这个宋三彻底倒戈,也拉着六丫头一干儿儿气,集体拜倒贺兰子彻!
沈彤瑶的心很是欣慰,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惬意啊。
各种迹象都显示,自己与贺兰子彻想要在渭南城快乐地度过一生,可谓万事皆有可能,只要自己拉着贺兰子彻这双手,安静地度过每一天!
偶然间,沈彤瑶还记得林谛文,记得自己这样残酷而血腥的小时候、记得墓室里,自己提着花雕酒醉后步履飘忽、语不成句时的模样。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背负国仇、身系苍生的男子,而他却是一只翱翔在天空中的苍鹰。
而沈彤瑶也清楚地知道他与贺兰子彻是两条爱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散步的游鱼!
天空苍鹰与水中游鱼相断不可能在一起!
婚礼定于数日后月底举行。
但是宫赫子彻迫不及待一般,每到晚上,他就踏着黑夜来到这里,爬到她床上,仿佛只有抱住她才能安然入眠一般。
沈彤瑶也逐渐变得习以为常。
有的时候两人睡不好觉,干那事睡不好觉,指着扣紧的指头,望着窗外薄薄的凉夜,说出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话语。
“子彻!要不要回来?”
“不要啦!恐怕回去后你还认不出我来!”
沈彤瑶走出屋子,望着窗外晴朗的太阳,以为明天就会由城南嫁入城北正式做贺兰子彻的夫人,心里还是疑惑那是他的梦想!
六丫头跑出门外气喘吁吁地往回走,带来一身草屑:“彤瑶姐,子彻大哥叫我把话儿带给您,说今晚不会来,叫您不要再等了!”
稚气未脱的沈彤瑶将本应压低声音说出的话语如此响亮地说出,惊得沈彤瑶赶紧用手指按住嘴唇示意自己轻声一点。
这贺兰子彻是不是想让满城风雨知道自己还没过门每天夜里跟他混不混?
六丫头猜不到自己的想法,把手里色彩斑斓的春花交到眼前:“彤瑶姐,子彻大哥领着我们到山坡上摘花儿。他说,明天结婚时,就用这几朵花儿为你们铺就幸福之路。”
沈彤瑶笑着拿起鲜花放在鼻子上轻轻闻了闻:“哼!好香啊!”
六丫头比眼前春花还灿烂地笑着,蹦着跳着走出家门来到宋三她们家。
沈彤瑶只知他心满意足、其乐融融,如此强烈的快乐,总令人不禁要问那是否存在于梦境中、虚幻中!
她手擎着书卷在庭院里坐着读书,不久,刚还是万里晴空的天,忽然电闪雷鸣、乱云飞渡、像大雨未来。
也不容许沈彤瑶站起来走在廊檐下,雨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
雨水迅速形成趋势。
沈彤瑶即使行动再快,但他身上的衣裳却被雨打得半湿透了,他心里为山坡上的采花之人而烦恼,不知自己是否会被雨淋到?
沈彤瑶换衣,望着瓢泼大雨,正抓心挠肝地发愁,却见几个高大彪形之人,押解宋三、六丫头她们归来,唯独衣角微润,没有见过何等狼狈!
沈彤瑶才松了口气,正准备拉着六丫头给六丫头换衣服时,为首一人忽然道:“沈彤瑶小姐,我师傅说今晚他不在,叫您不要等着他!”
“啊?”
沈彤瑶面颊通红,这贺兰子彻是否变了心?
哼哼,明天再走进他家门吧,看着我缓缓地把他整理好!
沈彤瑶后面牙槽被用力磨了磨,笑着生硬地回了一句:“知道!”
说罢赶紧扭头把六丫头带到厢房。
直到傍晚时分,这雨才下得没有停,而且越来越大了,一半也没有看出要止之意。
饭后,沈彤瑶带着衣服歪歪斜斜地坐在床榻前,缓缓地对明天的婚礼有了一丝牵挂。
下了那么大雨滂沱,轿子是如何抬起来的呢?
那么鞭炮遇水会响吗?
自己满脸妆容都要被雨淋花了吗?
那么大雨滂沱,来此观礼祝贺的老乡们,一个个还是不得淋落汤鸡吗?
反观钟爷爷,药铺应该又要忙起来了。
这样一想,心就急了,居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起身点燃琉璃灯盏,正要将白天未读完的书卷翻出,继续读着,忽然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直接浸入鼻息,似兰非兰、似桂非桂、馥郁而难以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