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2章 温师(2 / 2)西去无故人首页

袁朗看着温以仁落寞而不甘的背影,轻叹一口气,独自回了家。

对于这个成绩,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都难以置信,温以仁一向学问好,针砭时弊也是相当有见地,为何连个榜都没上。过了两天,报榜人来书院送金花帖子时,一并来的还有拿人的内官,说的是带温以仁和另一名张姓考生回礼部接受调查。

全书院上下此刻都震惊不已,与温以仁交好的世家同学立刻开始各方打听起了消息。袁朗从自己在朝为官的父亲那里听到的,是今年考试题目很难,唯有温以仁和另一名张姓考生回答最为出色,诗赋不论,这二人的政论极其相似,而这二人又来自同一书院,这不得不让阅卷考官怀疑是不是二人勾结贿考,提前获得了答案。

听闻此的袁朗大为震惊,他是相信温以仁的人品的,不然断然不会与他交好,但是如今人下了狱,他自己也身为同期考生,父亲不允许他多问。

过了几日,与几个要好的世家子弟聚会,袁朗吃多了酒与身旁的朋友絮叨起此事,原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料听者有心,问:“是上次你带着和一起吃酒的那位?”

“哟,你记性还真好,正是。”袁朗有点惊讶,举起的酒杯停在嘴边。

“能不记得吗?你这人从不轻易与人交好,更何况是京外来的穷书生,你又时常提起他,想来是颇为欣赏的。”朋友喝了一杯酒说。

“哎,要说他贿赂考官,我是定然不信,他哪里来的银钱?可是事到如今也没个定论,我父亲也不让我管这事儿。”

“你自是不能管,袁大人也是怕你受牵连。”

“哎……”袁朗长长叹了一口气。

“袁兄莫要叹息,我倒是能帮你问上一问。”

袁朗一听,脸上露出一丝略带惊讶的微笑,赶紧给朋友敬了一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还没有袭爵的钟离勋。要说这钟离勋,比袁朗和温以仁还要小几岁,兴许是武将世家的缘故,总是较他们这些文人多几分勇,旁人遇到这种事儿,都巴不得把自己摘得远远的,钟离勋不一样,他自己不参加今年的殿试,不怕被牵扯,索性就想着帮朋友一把。

不几日,钟离勋就通过与他要好的太子殿下将此事问了问,要说此事存在贿考,确实是查无实据,但是二人之间定然是存在抄袭的,谁抄谁二人却是各执一词,说不清楚。如若坐实了抄袭一方,可是要游街示众、坐牢发配的,这对于读书人来说,颜面扫地,还不如直接砍头,一了百了。

此事最终被礼部呈报到了朝堂之上,殿试历来重要,出了此等事,皇上自是要亲自定夺的。皇上态度严厉,言下之意是宁可错判也不能放过。太子沈予安瞅瞅钟离勋,启奏说:“父皇,我大宁一向惜才,此事查无实证就将二人一并处罚,恐怕有违选拔人才的初衷,遭人诟病。”

“那也不能放任舞弊者逍遥法外!”皇上说。

“可是这样清白之人也背上了舞弊的罪名,何等冤枉?!”沈予安说。

钟离勋见气氛有些紧张,出列启奏说:“皇上,不如二人成绩一并作废,三年内不许参加科举。”钟离勋心想,英雄不问出身,入仕也不计年岁,过个三五年,温以仁一样可以重新来过。

袁朗的父亲知道儿子与温以仁交好,于是也出列道:“臣附议!”

皇上有些犹豫,此时二皇子沈易安见大哥和钟离勋都想要力保这二位考生,虽不知其中用意,但他还是很懂地出列表示支持钟离勋的提议。

最终皇上却做出决定:“成绩作废,终身不得科举。”

殿上几人都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虽然迈入仕途从此无门,但是至少免于刑罚,也算是保住了温以仁的性命。于是沈予安、钟离勋和袁大人也不再多说。

温以仁当日回到书院,心情低落,一言不发地整理书籍,先生走到他跟前,知道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他,于是拍拍他的肩走开了。袁朗得知温以仁回来,马不停蹄冲到书院,一进屋子就问:“温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以仁抬眼看了袁朗一眼,叹了一口气,“我说我是冤枉的,袁兄可信?”

“我自是信你呀,只是他怎会与你所写如此雷同?”袁朗压低声音问。

“今年那题目我写过相似的,都一并收在房里,书院人来人往,我也常邀人喝酒品茶什么的,被人看了也实属正常。总之,是我自己不小心。”

“温兄啊,这可叫我如何说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无妨,人生也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对吧?”温以仁苦笑一下,这话显然也是说给自己听。

“走吧,别忙了。去喝两杯吧。”

来到酒馆,钟离勋已经在等着了,温以仁并不想在这种境遇下再见到别人,转身想要离开,袁朗拉住他说:“温兄别走,此番你能脱险,幸亏钟离兄相助。只是便宜了那人。”于是袁朗将事情的前后给温以仁交代了一番。

温以仁走上前去给钟离勋行了大礼:“多谢钟离兄施以援手。”

“快别这么说,我也是爱才心切,略尽绵薄之力,未能保全温兄前程,实感可惜。”钟离勋说。

三人落座后,几杯小酒几个小菜,相谈甚欢,让温以仁得以暂时忘记永诀科举的痛苦。大家都喝的有些多,温以仁突然伤怀地说:“我这些年,全凭亲人一路支持,如今落得如此,无颜返乡啊。”

钟离勋心中感叹:此人即使落得如此境遇,吃多了酒也未曾抱怨一句,也未提及追究一事,只觉愧对双亲,实属难得。于是对温以仁说:“温兄若不嫌弃,我钟离家可供温兄栖身。”

“那敢情好呀,我父亲是不让我……”袁朗顿了顿,没说出口,话锋一转:“钟离家世袭的爵位,留个人还不是简单的事儿,温兄你跟着他,不入仕途一样有用武之地。”

“这……”温以仁有些犹豫。

钟离勋摆摆手说:“温兄不必现在做决定。来,喝酒!”他知道文人多气节,此番相邀毕竟是寄人篱下,总要给对方时间思量。

一直到过年前,温以仁才辞了书院的工作返乡。将债务还清后,安顿好父母,过完年便赴永乐投了钟离勋。

在永乐的日子,钟离勋与温以仁虽实为主仆,但二人的相处更像是朋友。温以仁为钟离勋出谋划策,帮助他辅佐君王,跟随他出征西境,看着他成亲生子,又为他教导幼子,钟离勋人生的每一步,都有他参与其中,只是他碍于当年事,便不大出现在人前,尤其是去了西境之后,山高路远,与许多老友都渐渐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