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通过后视镜瞧一眼,接着,不相信似的,又扭头看一眼。
可苏茗悦心急如焚,根本无暇理会。
二十分钟之后,车停在白兰苑外面。苏茗悦支付完车费,下车一路急奔。“嘭嘭嘭”用力拍打贺聆风原本租住屋子的门。半天,对面一个眼镜男开门出来:“找人吗?之这里面住的人,昨天已经搬走了。”
“那你知道他搬去哪里?”
眼镜男耸耸肩:“我和他又不熟,他搬去哪里我不知道。”看看苏茗悦,他蓦地兴趣大起;“唉,有没有人说你特别像现在很好的一个女明星,叫苏茗悦的?”又狐疑扫视苏茗悦吊着的那条手臂。
苏茗悦这才警觉,忙低下头:“你认错了,还是谢谢你。”转身离开。
回到路上,她茫然面对四通八达的路、川流不息的车子以及来来往往的人。“贺聆风,贺聆风,你到底去了哪里?”她咬咬牙,跑了一条又一条街,进了一家又一家店,从下午两点一直找到太阳下山。眼前的世界开始一阵一阵模糊,人影憧憧,渐渐的,喧嚷声也如同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
苏茗悦双腿忽地一软。
好在方弘梅早就已经追到旁边,此刻冲上来,抱住她。为了防止引起骚动,方弘梅不敢呼喊她的名字,用力扛着,把她运到路边。到达的快车司机问:“去哪里?”
“医院,去医院!”
苏茗悦又被送进急诊,高烧引发得急性肺炎又复发了,一大堆药水袋先后吊起来。在尊享病房里,方弘梅不停数落早已清醒过来的她:“值得吗?你值得吗?一个屁本事没有的渣男,走就走了,你还要找他干什么?世坤集团的三公子就了不起啊,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只是个私生子。这么先进的社会,老妈都能在雪地里冻死,可想而知,那个女人在沐世刚眼睛里的地位。他爸爸连自己的姓都不给他,他落水狗一样到这个城市,混了这么几年,还是没钱,没地位,对了对了,他还不要脸,非常不要脸……”
方弘梅一直在说,停顿的档口,偎依在床头养神的苏茗悦才轻轻说:“聆风不是那样的人。”抬起眼,她对方弘梅说:“你帮我招些人,不管是投资公司,还是保险公司,或是证劵所会计所各大银行,只要精算师可以呆的地方,你都去帮我找。是人也好,是渣也好,我只要找到他就好。”
然这一找,就是六年。
六年之中,贺聆风如同消失了一样,文锡国内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夏国也没他的什么消息。倒是苏茗悦借《未来新世界,事业更上一层楼。专业影评人都说:本来不是太会演戏的苏茗悦,眼睛里突然有东西了,沉稳内敛,迷蒙情深,剧情什么走势,她就可以让观众从她眼睛里读出来。尤其哭戏变得很精彩,气氛一到,豆大的眼泪说来就来。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就能哭得观众心疼得要死。这部戏票房也很高,可谓口碑业绩齐飞。优秀的导演纷纷前来洽谈,方弘梅代为应酬,苏茗悦尽情挑戏,哪个剧本好,就上哪一部;哪一部有品相能获奖,就演那一部。六年上映了两部剧,一部斩获国内三大热门奖项最佳女主,一部将金环奖的最具人气女主角奖项收入囊中。
绣水小区的房子被她用自己的片酬购买到手。与此同时,苏茗悦还买了三部车,一部奔驰轿车,一部奔驰商务,还有一部十分拉风的法拉利跑车。轿跑平时不开,开开需要洗车、打蜡,朋友就推荐了一家业内颇有信誉度的奢华车保养行。
这天没事,苏茗悦将车开去那里。服务生主动来开车门,苏茗悦拿包,刚要下车,目光被前面一番景象锁住:一个穿着紧身连衣裙的女子,整个人几乎全贴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穿着本车行的制服,显然是本车行的员工。不过,即便只侧着脸,那鼻子,那脸,无不是她魂牵梦萦了六年的样子。
“聆风……”苏茗悦的眼睛,一下子被泪水涨满。
十五分钟后,苏茗悦在VIP包房里等到了前来为她做豪车保养需知讲解的贺聆风。
六年光阴,让这个原本非常俊俏的男人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气质。即便穿着工人的制服,丝毫也掩饰不住他独特的魅力。
“难怪那个女人喜欢你。”遍寻他不到,满怀幽怨的苏茗悦又气又酸。
贺聆风为她斟了一杯龙井:“朋友介绍你到这儿来保养车的?”
“为什么不认为我是特别来找你的呢?”
贺聆风眼睛一亮,可旋即他就偏过头,目光中也消失了惊喜。
苏茗悦霍地伸手,将他的手握住。粗糙的触感,叫苏茗悦一时很是震动。可时隔六年,终于和他重逢,她还是忍不住激动:“你想我吗?”
贺聆风加了点力气,把手抽出来:“我现在日子挺好的,在这里上班,收入也不错。”
“我还是不明白,你可是东大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啊,为什么,一直这样苛待自己?”
贺聆风欲言又止。
苏茗悦忙笑起来:“这也无所谓啊,只要你做得开心,其实具体在做什么,也无所谓。”顿了顿,笑容倏地明媚起来,“聆风,六年前你说和我分手,现在,这话你还是收回去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我已经结婚了,”贺聆风连忙道,“她是本地师范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在一个杂志社做编辑,而且,茗茗,我还有了儿子,儿子也已经六岁了。”
“你说什么?”不啻那天的惊雷炸响,苏茗悦嘴唇猛地发白,“贺聆风,你再说一遍。”
贺聆风面露惭色:“我说我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孩子现在六岁。”
“你和我分手,也是六年!也就是说,我那些天难过得整个人几乎死掉,光是发烧住院就住了整整半个月,你却去找了新的目标,还火速地移情别恋?”
贺聆风忙解释:“不是的,你听我说——”
苏茗悦用力忍着眼泪,又神经质一样飞快点头:“你说,我听你说!”
贺聆风随即又陷入沉思。过了会儿,他表情凄楚,又有些无奈:“就是那么一天,我无所事事,便开车去南风港,路上突然遇到一起很奇怪的车祸。对面有车发生了剧烈碰撞,但是其中一辆车竟然直接飞起来,翻过隔离栏,砸在我的引擎盖上。里面一对夫妻当场死亡,我在警察局做笔录,前来认尸他们的女儿二话不说,就认为我是撞死她父母的凶手。她真的很凶,扯着我又踢又打,还骂了很多话。我没有和她吵,后来警察告诉她实情,她又回来市里,通过警察给她的电话,找到我,和我道歉,然后才认识的。”
“认识了就能结婚吗?她叫什么名字?”
“许伊菲,言午许,所谓伊人的伊,芳菲的菲。”
“认识多久结的婚?”
“三、三个月。”
“噢,还真的蛮久的!”苏茗悦紧紧握着拳头,继续问,“孩子呢?又叫什么?”
“叫贺天。”贺聆风一向深邃的眼睛忽然折射出一阵别样的柔和。这是苏茗悦在和他热恋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的奇异的感觉。
“你是不是很爱他,我是说,这个叫‘贺天’的孩子?”
贺聆风很是歉疚,却又无奈:“是。”
苏茗悦瞬间明白了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顷刻间她哭成一个泪人。
贺聆风很艰难解释:“茗茗,这只是和爱情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我、我……我真的觉得,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我都配不上你。”
“根本就是心的问题!”苏茗悦忽地咆哮起来,“你根本就没有深刻地爱上过我!”她端起桌子上面的龙井茶,狠狠泼在贺聆风脸上。
冲出房间后,突然又很后悔。但是,追到门口的贺聆风依然坚持保留和她之间生成的隔阂,苏茗悦一向自持的自尊瞬间垮塌。
傍晚的夕阳,斜照在三里桥那里的护城河上。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套装的女子背着一款时新的坤包来到通往后面十二道巷其中一条的石桥前。从奢华车保养行下班的贺聆风与她碰在一起。女子很开心,飞快扑进贺聆风怀抱。一个小孩子从石桥另一头奔过来,边跑边大喊:“爸爸,妈妈。”一头冲进二人中间。
贺聆风放开妻子,把这个孩子高高举起。
如同回到六年前那个雨后,跟他来到这里的苏茗悦一阵阵天旋地转。闻讯前来的方弘梅及时扶住她。看向贺聆风这个方向,方弘梅很凶狠地骂了一句:“我操你们八辈子祖宗!”
苏茗悦哭着说:“你带我走!”
方弘梅点头:“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苏茗悦坐上车时还忍不住吸鼻子道:“你说得对,贺聆风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纯人渣,我恨他,真的好恨他。”
方弘梅说:“知道是渣就好了,我们不理他,以后都不理他。”
坐在车里,苏茗悦哭了好久,然后才说:“他儿子都有了,你看到没有,都六岁了。我,我也要结婚。”
方弘梅吓了一跳:“茗茗,这可是大事,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我知道我要嫁给谁。”
一个月后,当红影星苏茗悦大婚的消息引爆了整个娱乐圈。不仅方弘梅扼腕,同行瞠目,所有吃瓜群众都惊呆了:最后娶到苏茗悦的,不是朗伦公司的老板刘义坤,也不是传说中长城文化的另一个颇有份量的股东,连知名导演封雅图都没娶得上她,最后挽着苏茗悦的手,步入婚姻殿堂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导演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