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呼了半天也不见琥珀,肠肚空空,便逮了松鸡,扒皮去脏烤了吃了。
末了,埋了掊土,灭火,拾掇干净,爽利得劲。
又到了溪边捧口清水解了腻味,解了渴,水足饭饱之际,又琢磨起那老树精的话。
这山野精怪之事,却无人商量,也只得进村去找他先生。
话说那老松树精确实与他讲的那样相差无几,难不成先生真见过这精怪?
他心里暗自嘀咕,脚下却已然生风,奔着山脚的李家村开始小跑。
陈生向来是不愿来村中的,更不必提和那村中之人打交道。
除却众人皆言他娘已死,却也说不出个死法,道不出个原由,让他愤懑无奈。
村人懒奸也是他所厌,倒不是说村中光景过的差,恰恰相反。
白雾封山前,幼时村中,除了寒冬腊月,却是少有闲时。
三月扶犁,四月播种,五月割麦,六月栽瓜,七月锄豆,八月杀麻,九月掐谷,十月翻地。
白雾封山后,县官管不着,税吏寻不到,靠山便吃山,靠海也吃海。
说也奇了,这方宝地也变得风调雨顺,无病无灾,一年到头不愁吃穿,四季更迭还有余粮。
而李家村众人,却是时时闲,事事闲,岁岁年年无灾无祸,月月天天炕上酣睡。
起初当然不是这番光景,一眼望去也是连田阡陌,土地平整,颇有桃花源之感。
日子渐长,那村中百二十人,却变得尽是懒汉闲妇,若不是那李家员,也就是他先生,外带着一帮童儿识文断字,添了几分生气,怕不是要呼得懒人村了。
而陈生此次前来目的便是要问问见多识广的老人那山中精怪之事。
日暮西山,已至村口。
春耕时节,村人怕热嫌闷,早早归家休息起灶。
闲汉逗狗,懒妇纳凉,端是一副悠闲景象。
陈生回村便直奔目的地,要说这李家却是村中一大户,尤其是那当家李青玄却是个了不得的大善人。
乐善好施不说,为人也是谦和有理,未曾见过对谁大喊大叫,大雾封山之前,每逢灾荒之年都会开仓放粮。
封山之后更遣散了一众长工,分了土地,只留着家仆二三,良田几亩,做个教书匠养活女儿。
拐了个弯,便看见两泛青的石狮子,一大门紧闭,上挂李府匾牌,虽是气派,但却是难掩破败。
偌大宅地,李家却没空收拾,反而是营着后宅小院,种几亩菜园,教学生识字。
小门轻叩也未锁,陈生便悄悄溜了进去。
”……德莫大於长生。道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地。天地充满,满刚损,损则反其本。故天一无不藏,地一无不载,日月一无不照。故知之一……”
朗朗读书声溢散整个后院,他踮了脚尖,不发大声,蹲了一旁,猫着脑袋从窗中望去,只见一青衣老儒生摇头晃脑,在众学子之间穿梭。
一会儿点一下那后座只张嘴不出声的总角童儿,一会儿又跟着读两句,纠正众人发音。
要是碰上那昏昏欲睡,拿着书本遮掩着打哈欠的,便要让他站起,抖抖白胡,拿起板子咋呼几声。
还是那熟悉模样,八岁娘没了以后,陈生便多得李家照料,经年相处,心中属实对这位先生感激。
“小傻子!”
忽地声音传入耳膜,陈生却是一惊,竟没发现有人近了身。
扭头看,却是一美貌女子。
只见她,弱柳身形,披一蓝染料子的素布裙,墨染长发,两朵小花攥一双平髻。